希尔薇德点头之后,地下室静了片刻。
老人放下烟斗,灰色的目光闪烁着洞悉的光芒:“原来如此,艾伯特家的小丫头,我就说你怎么会无缘无故要和老铜鼻子比试上一场。你故意暴露身份,其实是想让那些老家伙注意后面这场比赛吧?”
希尔薇德微笑着,表示默认。
安德也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我们这些老家伙可又上了你的当,并且除我之外,其他人应当还没反应过来。你可算是成功给他们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他看了一眼手边的水晶,感慨道:“老铜鼻子这会儿一定在破口大骂了,没人看了那一幕表演,不会对这小家伙感到好奇的。但更有意思的是,他们一定认为这小家伙是我不知从什么地方捡来的‘学生’。”
他笑了一声,表示:“哈,也好,让他们猜去吧。省得那些家伙整天在我背后唠唠叨叨,让他们说我没有后继之人。”
安德一边说,一边用银灰色的眸子看向方鸻。
后者正一头雾水,但也明白自己的舰务官小姐又悄悄给自己下了个套——方鸻回过头去,有些没好气地看向一旁的希尔薇德,但只见贵族千金头顶上似乎又长出了一对狐狸耳朵。
尖尖的,还微微晃动了一下。
安德话锋一转:“不过我一个人的意见无足轻重,充其量影响一下那些老家伙罢了。而且你们想要拿走妖精之心,那毕竟是你外祖父几代人心血结晶,长老会的意见只是一方面,还需要得到维拉维托的认可。”
维拉维托-西林-丝碧卡——现任蔷薇伯爵,德丽丝的父亲。在来之前,希尔薇德就与其他人提过,因此方鸻并不意外,他们要做这件事,自然需要得到蔷薇工坊现‘主人’的同意。
“我们自有安排,安德先生。”希尔薇德答道。
“这我相信,”安德微微一笑:“如果艾伯特家的小丫头打算做一件事,怎么会不会考虑周全呢?”
“好吧。”
老人这才点点头。
不过他口中说好,但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并未置可否。
希尔薇德与方鸻互视了一眼,皆明白对方的意思是要先观察一段时间。这倒没什么可奇怪的,老人毕竟曾是其祖父的助手,对于蔷薇工坊有独特的感情,不会轻易作下决定。
其实安德也认可方鸻在炼金术上有卓绝的天赋,可有些时候,天赋并不能说明什么。甚至会把事情导向坏的方面,当天赋用在了错误的方向上,只会让人远离目标越来越远。
而且过于迷信天赋,只会让人惰怠,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老人自不会说出来,以免伤及年轻人的信心。
不过他倒是相信,以艾伯特家那小丫头的聪慧,应当同样也看得清这一点。
那之后,众人留在都伦的时间不出意外又延后了几天。
在老人的要求下,接下来几天方鸻几乎每天皆与希尔薇德一起前往拜访,偶尔是方鸻一个人,主要是在这位传奇炼金术士的帮助之下恶补一下炼金术士的一些基础常识。
以谨防他在蔷薇工坊再出现类似于这一次的乌龙,不认识‘李奥克斯的斗兽棋’这样好笑的事情,要在长老会上再来一次,那可就没那么好笑了。
两人皆是出身于卡普卡工匠总会,又是同属于一个学派出身的炼金术士,因此安德对于方鸻的来历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
在老人久远的记忆当中,卡普卡工匠总会是比较重视炼金术士学徒的基础教育的,让他大惑不解的是,卡普卡学派是如何教导出这么一个对于常识如此匮乏的炼金术士来的?
还是说卡普卡学派而今已经大不如前了?
空闲下来时,老人才向方鸻问起这个问题。方鸻有点不好意思,脸一红回答道:“我是选召者,选召者的培训期只有六个月,安德先生。”
好吧,比起动辄十年以上的原住民炼金术士学徒,选召者的确算得上是速成了,常识匮乏一些也不奇怪。不过安德点点头,话锋一转:“但其他选召者也不像你这样,不是吗?”
这话扎心了。
方鸻欲哭无泪,因为正常选召者还有三年的训练生培训,以及一年的训练生考核,之后是两年新人过渡期,这样算下来,正式成为选召者也有五六年之久。
事实上很多训练生从七八岁开始,便进入专门的训练生培训营,一边学习地球上的知识,一边学习艾塔黎亚的常识,成为真正的训练生的时候,对于艾塔黎亚已具有了相当的常识。
像是姬塔与洛羽,还有天蓝皆是这样科班出身的训练生。
而他不过是野路子,对于艾塔黎亚的一切了解都是来自于自己从社区之上的学习,上面高大上的东西是多,但涉及到常识方面便少了不少。
要不是最后遇上了‘r’的话,他恐怕比现在还要两眼一抹黑。
他在卡普卡学习的东西,不过炼金术士的一些基础而已,六个月时间,根本不够让他全面系统地了解这个世界上关于炼金术士的一切。
不过选召者的学徒期只有六个月,他也没办法在卡普卡待太久,再说身上分文全无,要不是丝卡佩小姐收留,只怕他在冬天来临之前就要饿死街头了。
好在安德也未细究,他大致也猜到了方鸻在卡普卡并未真正学到多少东西,不过正是这样反而让老人有些好奇——对方的‘余量技巧’究竟是从何学来的?
毕竟在任何一个学派,这都算是专业的知识,没有一个专门的导师的话,基本在新人时代是学不到类似的技能的。
对于这个问题,方鸻从善如流地把自己的经历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毕竟对方连塔塔小姐的事情都知道了,这点秘密更是不值一提,何况shana也说过他可以把这个训练软件与其他人共享,说明这东西似乎也不需要保密。
说实话他自己其实也对shana这一套训练方式有些好奇,他原本还以为这是‘余量技巧’的基础训练方式,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问题是,这套训练技巧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在方鸻看来,这个问题大约也只有面前这位传奇炼金术士可以回答了。
只不过安德看了看那个训练方式之后,也不由有些惊奇:“这就是那些人给你的?”
方鸻点点头。
“这可奇了怪了,我还真不知道这套训练方式的来历,”老人银灰的眉毛轻轻一皱,似乎思考了片刻,“不过你这套训练方式很高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确是‘余量技巧’的训练手段,只是难度比通常的高得多……”
“不会有什么隐患吧,安德先生?”方鸻总觉得最近自己老是上当受骗,忍不住有点杯弓蛇影起来。
“隐患?”安德大摇其头:“这能有什么隐患,无非就是一个训练方式而已,唯一的问题大约就是对初学者太不友善了,”他瞪了方鸻一眼:“不过你这个怪胎也不一样还是跨过了这个阶段了么?”
“我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怎么长的,有时候看起来明明像是一个真正的笨蛋一样——”
他有点无可救药地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这年轻人在炼金术上表现出的学习能力,让他也有些刮目相看。在他看来,对方简直像是一块刚刚浸水的海绵,可以无穷无尽地吸收一切与炼金术相关的知识。
这几天的学习当中,他有意无意引导对方学习了一些船匠与妖精使的知识,但丝毫也没难倒对方。安德自己年轻时代也是卡普卡学会的标准学霸一枚,不过他回想起来自己的学习经历,也自觉不如。
但有些时候,这小子又顽固得像是脑袋里面装满了石头一样,比如在炼金术士的礼节,认知,以及与如何和其他炼金术士打交道这些常识上,他发现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教不会这个蠢货。
“你知道,在大多数地方,各国皆有自己的炼金术士协会,掌管着炼金术士之间的资源流通,正是通过这样的手段,各国才能得以实现对于炼金术士基本的管理与控制。”
“比方说南方炼金术士联盟?”
“是的,但不要打岔,”安德敲了敲烟斗:“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