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外的庆典似乎已经开始了,喧闹的声音从远处隐隐传来,一直到传到这禁宫深处——向那个方向看去,也能看到隐隐的火光。而大公主一身素装,立在一处庭廊之下,盯着院落之中的一簇素方花发呆。
雪白的花簇映着银月,与树下月白色的庭廊,与庭廊中的少女倒是构成一幅独特的画卷。这位大公主殿下听到响动,才回过头来,于是看到方鸻从素方树的疏影之下走出,微微一怔的同时,美目微微一亮:
“艾德先生,你怎么来了?”
方鸻看了看左右,实话实说道:“是阿菲法带我来的。”
对方略一沉吟,便反应了过来:“艾德先生是为自己的伙伴们来的吧?”
方鸻闻言不由有些惊叹——虽然自己的来意或许并不难猜到,但对方身处困境之中,思路却完全不受影响一样,还是这么快就抓住了问题的中心,这才是让他感到感叹的地方。若换作是旁人,大约要先感叹一番他是怎么潜入这个地方,或者怎么遇上阿菲法的吧?
反应还慢一点的,说不定还会主动向他问起这个问题。
但对方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甚至表现出了第一次与他们会面时,同等敏锐的洞察力。
而方鸻也不否认,点了一下头。
公主殿下却道:“谢谢。”
“为什么这说?”方鸻愣了一下:“大公主不是清楚么,在下的来意?”
大公主微微一笑:“艾德先生潜入王宫中是为了同伴而来,这我清楚。但离开贝因,却是为了履行职责与义务吧?”
方鸻是真的吃惊了。
“大公主殿下怎么知道我在贝因?”
“先说说七海旅团的事情吧,”对方笑了笑却道:“艾德先生更关心的肯定不会是我,对吧?”
方鸻默然,但也没否认。
大公主这才缓缓道来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当初我受到父王命令,不得不返回奎斯塔克,而由于艾德先生应为我的委托而失踪,所以我自认为应当负起这个责任来。”
“更关键的是,我也不清楚秘术士究竟是什么立场,以及他们会不会再对艾德先生的同伴展开袭击,所以也不敢将其他人留在坦斯尼尔。父王命令抵达的时候,我别无他法,只能选择将艾德先生的同伴一并带回奎斯塔克。”
方鸻也没想到,七海旅团原来不是被和这位公主殿下一起强制来到奎斯塔克的,而是她主动带回来的。
不过对方的理由合情合理,他一时之间也提不出什么反对的意见来,想了一下,也只问道:“那现在他们在什么地方?”
“不必担心,”大公主又道:“我父王的目标只是我而已,我让阿基里斯将他们安置在城内,安全并无任何顾虑。不过艾德先生的同伴们也不都在奎斯塔克,坦斯尼尔那边也留下了一部分人手。”
她停了一下:“这是因为七海旅人号仍旧在那个地方,艾德先生的同伴提出要留下人看守,在权衡过利弊之后,我也同意了。”
“留下的是那位罗塔奥的圣骑士先生,还有一位精灵女士,我走之前特意封锁了船厂,他们不离开船厂的话,安全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方鸻听出留下的人应该是艾缇拉小姐与大猫人,这两人留在坦斯尼尔的话,问题倒是不大。何况他此刻大约也明白,秘术士的目标并不是七海旅团,以艾缇拉小姐与大猫人的可靠,留在坦斯尼尔自然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其他人应该都到了奎斯塔克,那这边的主事人……
而这时大公主也再度开口道:“虽然我被软禁在王宫中,但也不是完全和外界断了联系,偶尔也会通过阿基里斯了解一下你们的人的情况。现在在王都,主要负责的人正是你的那位舰务官小姐,她是叫希尔薇德对吧,真是一个能干的人儿呢。”
“事实上全靠她能力出色,在艾德先生失踪之后的第二天,我们就弄清楚了这件事与秘术士的关系,并且查清楚了他们的动向,因此才猜到,艾德先生可能正身在贝因。要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说不定我们已经展开救援工作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只不过艾德先生果然正如希尔薇德小姐所言,区区贝因根本留不下来你。”
“希尔薇德她真的那么说?”方鸻一愣,没想到舰务官小姐竟然这么相信自己,下意识开口问道。
不过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问这个问题也未免太急切了一些。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大公主眼带揶揄之色,不由面皮微微一红。
好在他和希尔薇德关系也没什么好值得隐瞒的,这么一想,脸皮又厚了起来。
“那么他们此刻都在城内吗?”
方鸻忍不住再问了一句。
问是这么问,他心中却是一阵无语,原来大家都安全得很,那些所谓的危险根本就不存在,亏他还担心了这么久。而且这个所谓的潜入计划,看来纯粹是多此一举,他还为此担了这么大风险,差一点就要到引起‘外交纠纷’的程度。
结果大家根本不在王宫之中。
不过他转念一想,奎斯塔克如此之大,若不是找到大公主,他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其他人在什么地方,除非等通讯恢复。不过这又回到了问题的原点——在通讯没有恢复的情况下,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
如此一来,潜入王宫看来还是必要的。
对于他的问题,大公主只轻微地点了点头。“等艾德先生离开之后,我会让阿基里斯带你去那个地方。”
方鸻这才松了一口气。
仿佛连日来压在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此刻彻底了落地。
而放松下来之后,他也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只在关心七海旅团的问题——虽然自己的确是说过,潜入王宫只是为此而来,但考虑到这位公主殿下眼下的处境,自己好像就这么掉头就走好像也不大好?
毕竟对方于情于理也帮了他们这么多忙,虽然双方是有雇佣关系,可带七海旅团的人来奎斯塔克,则完全在对方的义务范围之外了。
更重要的是,方鸻还没忘了,七海旅人号还在王家的船厂之中没出来呢。
想及此,他不由也问了一句:“……关于贝因的事情,公主殿下也知道了?”
听了这个问题。
大公主第一次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轻轻颔首。
“公主殿下知道是为什么吗?”方鸻这才问道——这其实也是他心中的疑问之一。虽然法里斯主教的确也和他说了一些‘内幕’,但就算是沙之王巴巴尔坦异想天开要复活王妃,可这也与他的长女正在干的事情又有何矛盾之处呢?
他很清楚大公主给予他们的委托,就是要调查自己袭击自己母亲凶手的下落而已,难道这不也正符合沙之王的预期么?就算说其中可能会牵扯到盲从者,可单单是为了这个原因,沙之王巴巴尔坦就下令禁足自己的长女的话。
这理由也未免太牵强了一些。
而且根据他在贝因的见闻,显然秘术士与努尔曼伯爵是有一个周密的计划的,显然大公主与沙之王巴巴尔坦的冲突并不是在短时间内形成的——也就是说,即便没有他们。沙之王巴巴尔坦可能也会命令大公主在这个当口返回奎斯塔克。
这就有些古怪了。
显然他们无法理解沙之王巴巴尔坦如此行事的动机,只是因为这之间的信息环节有缺失而已。
虽然他已经从各个方面汇聚了许多的信息,但这些片段的信息之中,显然还欠缺比较关键的那几个,让这些线索可以联系在一起。
“原本我也不太清楚,”大公主听了他的问题,缓缓开口道:“不过自从贝因那边的消息传回来之后,我或许猜到了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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