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份意外(1 / 2)

他们每来一个,我就更加觉得自己像个非洲难民,苦着一张脸站在那里,等着善良的人们拿良心救济。

在卓一凡被关押之后的第三天,周杨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请律师把卓一凡保释出来了,因为卓一凡在裏面的时候情绪不稳定。

到底还是出状况了,我去看卓一凡的时候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但是看见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卓一凡,我也没什么可说了。

卓一凡只是看着我,眼神里隐隐有以前的阴郁,这样的眼神真叫我动心,也叫我痛心。

我走过去,想抱抱他,却被周杨一把拉住,说:“让他清净会吧!”

然后周杨把我拉走了,说要讨论讨论卓一凡的案子。

我瞪着周杨,一路都在说他假公济私。

周杨根本不管我说什么,就是拉着我走,把我拉上车之后才说:“马上就要开庭了,没几天了,我看他这样的状况是无论如何不能去坐牢的,不过,也正好,可以由医生鉴定他是有病的。但是问题是,他现在的状况很不稳定,我的意思是说,病情也不稳定,他到底是一时情绪问题,明天就正常了,还是真的旧病复发?”

我明白周杨的意思,可是我也很不理解,我说:“可是他以前本来就是有病的啊!”

“那是以前,这件事是最近发生的,谁能保证一个生了六年病的人最近就没好?”

“那怎么办?”

“他现在反反覆复的,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是钱总打来的。

“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曹格的事吗?”

我想了想,说不记得了。

钱总很是激动,说:“就是上次我跟你说他很像一个通缉犯的事,我叫你留意呢!你怎么忘了?”

“我最近有这么多事,哪里还会想起来曹格的事。怎么了?”

“我觉得他有问题,我最近在调查他,我发现曹格不是他真名,他的行踪也很隐秘,而且,他几乎不跟人交流,也没发现他有什么朋友。”

“他是怪了一点,不过他是很喜欢说话的啊,说大话,他可是很厉害。不过,我也就在面试他的时候听他说过。”

钱总神神秘秘地说:“我现在正在发动我的朋友调查他,我还没敢找警局的朋友,怕万一他有什么事再连累到你了。”

“好吧,你看着办吧,如果真有问题就报警,怎么会连累到我?我也是不知情啊!”

钱总说这事就交给他办了。

周杨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就把钱总的顾虑说了一下,周杨一听,笑了,说:“你都遇见的是什么人啊?”

我偏过头看他,说:“我遇见的都是像你这样的人啊!”

周杨笑了笑,没说话。

我这样偏过头看周杨的时候发现他确实是有魅力的,于是我很是奇怪地问:“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到现在都单身呢?”

“因为我追的女孩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不可能吧!你这样的想追个女孩还不容易?”

“容易?那你怎么不答应我?”

我拍了下周杨,说:“说正经的呢!就算我不答应你,可是在我之前你就没有女朋友?你长着这么一副招蜂引蝶的模样,怎么可能有空间单身!”

“是不是对我产生兴趣了?想听我的故事吗?”

我摇摇头,说:“兴趣没有,故事倒是喜欢听。”

周杨清了清嗓子,说:“我用五年的时间读完本科和硕士的课程,所以,你可以想象一下我有没有时间谈恋爱。”

“听起来,似乎应该没有。”

周杨坏坏地笑笑,说:“放在别人身上应该是没有,可是对我来说,那就不同了。想想那时候真快活,我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我到底有过多少女朋友。她们每个都很好,纯情的浪漫的成熟的性感的,什么样的都交过。到了后来,我已经不在学校里找女朋友了,很多女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认识的,就勾搭上了。”

“都上过床没?”我没来由地问了周杨一句。

周杨很理解地看了看我,说:“校内的女朋友一个都没有,校外的女朋友没有一个没有。”

“你还挺讲原则。”

“对校内的女朋友,是我不敢,因为我还没想过要负责这件事,责任对我来说不切实际。对校外的女朋友,我依然不敢,可是她们敢,并且她们从不会说到责任的事。”

我点点头,觉得周杨说的有道理。

“可为什么现在却是单身一人?还是背地里有很多女朋友只是我不知道。”

周杨没有看我,专注地开着车,从侧面,我看见他眼神里的色彩暗了一层。

“现在是真的单身一人。其实,我的本科只读了两年,那两年我读的是建筑学。另外三年我读的是心理学硕士,然后遇见了卓一凡。我是学校的特例,我换专业考了心理学研究生是因为……有个女孩,她为我死了。”

其实刚开始我多少都觉得周杨在开玩笑,可是现在周杨说到这裏,他的神情和故事的进展都叫我吃惊,氛围也一下子变了,我不再问话,我相信这是真的了。

“我从来不知道她喜欢我,在她活着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直到她死了,直到我亲眼看见她的遗书,我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事。我忽然发现,女孩的感情是脆弱的,她能因为暗恋你关注你而郁郁寡欢,同时一方面因为你频繁地换女朋友而强制自己憎恨你可是又做不到,这让她更痛苦。最后她选择用死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痛苦。”周杨渐渐有些激动,脸色泛红,眼睛开始湿润。

我也像周杨一样难以想象还有这样的女生,我也想象不出那个女生当时是怎样的痛苦,我是绝不会为了一份爱情或者一个男人去死,因为我不会有像她那样的痛苦。

“我被震惊了。我被她的这种感情震惊了,也被她的举动吓住了,我没想到我会这样地影响到别人,我只是认为这就是我自己的生活。而更让我难过的是,没有一个人谴责我,那个女孩的死成了很多人嘴裏的笑话,大家觉得她是傻的,是白痴,是神经病。大家笑话她和她的感情,在她都已经死了之后还在笑话她,我非常痛心。从此以后,我没有再交女朋友,我发誓,如果我没有爱上谁,我不会再玩!然后我就开始学习心理学,本来我只是一时的冲动,没想到我会喜欢上这门学科和这个工作。”

周杨说完后眼睛依然看着前方,没有转过头来看我。

我想了想,事情已经过去六年了,我不知道这六年来周杨是不是也一直痛苦着。

“她如果知道,会开心的。”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周杨叹口气,眨巴了几下眼睛,让自己恢复了常态,然后转脸对我笑笑,说,“六年了,我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些话,你是第一个!”

我忽然觉得脸火热起来,莫名的血液开始往脸上冲。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正式地告知我是第一个听他心裏的秘密的人,我有些激动惶恐和幸福。

周杨看了看我,说:“别紧张,说给你听,不是因为你是一个重要的人,或者是我觉得你是一个对我来说特别的人,只是因为,我觉得你会懂得这个故事。还因为,这么多年,没有人问我为何单身,也就是说,在情感上,我是一个无人关心的人。”

“严纯纯也没问过吗?”

“没有,她不会想到这些,她所想的只是努力跟我在一起。她只知道她需要的,看不到我需要的。”周杨说完,看着我,眼神里又恢复了往常的睿智幽默的神采,笑眯眯地说,“其实,我等你关心我等很久了。”

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我的故事跟周杨的比起来几乎算不得故事,周杨的故事是一首完整的歌曲,而我的,不过是一些杂碎的小调。

而且我在周杨的故事里发现了一个现象,就如同我现在的感受。假如一个男人跟你说他曾经有过多少女人,你会觉得这个男人很有魅力,你总是想去探索他身上的故事,他身上一个女人的味道就是一个故事。可是,如果一个女人跟你说她有过多少男人,你只会觉得下贱,你再也不想跟她多待一会,她身上一个男人的味道都是一种耻辱。就好像每个人在背后议论这样的男女一样,他们说起男人,会竖起拇指说:“厉害!”说到女人,会撇撇嘴巴说:“下流玩意!”

这样的想法是在我想抱一抱周杨的时候蹦出来的,因为我忽然想到了我有过的那些男人,他们如今很多已经面容模糊,可是我们曾有过的关系却像血液一样流淌在身体里。我收回了想要抱一抱周杨的想法。

那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情绪有些低落,一开门就看见付清一个人在沙发边练习走路。

我发现付清自从出事以后生活态度一下子变得积极了,我可以想象,她在这沙发边已经摔倒过多少次,而她想要一个人重新站起来也是很耗费力气了,可是她就是能这样坚持着一遍一遍地走。

怎么人四肢健全头脑健康的时候总是觉得这个不如意那个不如意,总是觉得不如一死来得痛快,可是那些健康和生命受到威胁的人却总是努力地想要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

目的越简单越明确,人越容易开心。

付清现在就只想着好好走路,好好说话,她没有别的乞求,生活对她来说,似乎更加安稳了。

付清见我回来了,对我眯着眼笑。

我走过去,拿起纸巾给她擦满脸的汗珠,边擦边说:“你不用着急的,李雪结婚还早着呢,再说,她一辈子能为你做几件事?就让她等着吧!”

付清敲了下我的头,做了一个“哼”的表情。

我笑了笑,然后说:“这几天我都在家陪你,我得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等着卓一凡的案子开庭。”

接着我就跟付清两个人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过了几天。

刚开始我看付清现在的状况心裏还挺难受,现在完全过了适应期了,还觉得付清这样挺好,你怎么骂她她也还不了口了,你打下她就跑,她也拿你没办法了。两个人在家,既能做伴,还很清净。

这几天我总是对着付清莫名其妙的傻笑。

付清一见我笑就写个纸条给我,说我是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我连诊所也不管了。我总是纠正她说,我是小混混一个,但不是不务正业,我做的,那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在卓一凡的案子开庭的前一天,我竟然又是昏昏沉沉地睡到了下午,还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我一看是卓一凡,很是机灵地就坐了起来,问他什么事。

卓一凡语气很轻松,说:“我想了几天,我决定听你的话,承认误伤。”

“啊,那太好了……”我一句话还没说完,那边的电话就挂了。

我很莫名其妙地看着电话,不明白为什么卓一凡这么着急就挂了电话。

不过,卓一凡说的那句话让我彻底安心了,卓一凡的案子不用担心了。我开心地起床梳洗,美滋滋地想:“严纯纯,你这回傻眼了吧?总也得叫你傻眼一次!”

脸还没洗好,电话又响了,我以为是卓一凡打来的,拿起来一看,是周杨。

我刚才只顾着高兴都忘记要告诉周杨卓一凡打电话的事了,于是一接通就说:“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周杨似乎也很开心,说:“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不过,女士优先,你先说!”

“卓一凡说他决定听我的话,承认是误伤了!”我把“听我的话”几个字讲的格外用力。

周杨忽然就笑了,说:“不用拉!严纯纯已经决定撤诉拉!”

我一听,开心地哈哈大笑,说:“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接着又一村!不跟你说了,我马上告诉卓一凡这个好消息。”

我开心的连拨号的手都有点颤抖了,可是卓一凡竟然是关机。

我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是手机没电了。

不过我还是很激动,跑到客厅,抱着正在看电视的付清一阵乱亲,边亲边说:“终于松口气了!终于松口气了!”

门铃忽然在这个时候响了。

我根本没想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开开心心地就去开门。

门一开,三四个警察对着我,其中一个只说了一句有个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就上来给我戴上了手铐。

我一愣,奇怪地问:“怎么回事?严纯纯不是已经撤诉了吗?就算找我协助调查也不用这样吧?”

“什么严纯纯?是曹客的案子。”一个警察说。

“等一等,等一等,你们会不会弄错了!曹客是谁?我不认识啊!”

“别装糊涂,到了警局再说。”

警察们拉着我就往外走,我回头看了眼付清,付清双手挥舞着,张着嘴巴喊着无声的话。

“我脸还没洗好呢,总得叫我洗了脸化个装再去吧!女人出门是很讲究的!”我边被他们推着走边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贫!”一个警察愤然地说。

“对我客气点!到时候等你们发现错抓好人了,我可是要告你们扰民,并且是会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费的!”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坚信我没做错什么事。就算以前的那些小打小闹的欺骗被揭穿,也不至于要出动这么多警察抓我一个弱女子。

我相信,他们是搞错了。

“不要再逞强了,你店里的那个员工也已经被抓了……”一个警察话还没说完,我兜里的手机响了。

我双手被拷着,没办法拿,看了看我身边的警察。

他掏出我的手机,接通后放在了自己的耳朵上,我只听他说,她已经被捕了,还说到了曹格和查封的事。然后就挂了电话。

“是谁打来的?”我问。

“显示是钱总。”

我想了想,问:“你们说的曹客是不是就是曹格?”

“你难道不知道?”回答我话的那个警察很是嘲笑地看着我。

“我当然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也是被骗的,你们干嘛抓我呢?”

“别废话了,到警局再说。看你长得还不错,怎么干那么昧良心的事呢?”

曹格出事了?钱总的怀疑是真的?那抓了曹格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要抓我呢?我沉迷着思考这些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警察局,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我进行审讯。

审讯我的是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我看着觉得面熟,可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我以前见过的无关紧要的男人好像是太多了,现在想不起来也是正常。

他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一些文件,翻看了半天,不说话。

“要问什么就问吧,别不客气,我不相信那些文件你没看过。”我虽然是先张口说话的,但是我的态度很好,我还是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的,态度不好,他们随便找个借口都能打我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