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来看清秋的时候,她已经望眼欲穿,就盼着他能带来点好消息,哪料老管家张口就是:“清秋啊,你怎地会生病,我可是听说世子对你很是宠爱。”
这老头,难道想把她气死?难道不知道只有她才是他们老两口的依靠?她为了什么生这场病,还不是心中有事,怕真要去给人做小才忧思过重,生了病吗?其实是因为冒着大雨出门,回来又跟一个病人同房厮混,最终风寒不找上门都不好意思,她才病倒了。
“衞叔,我只想知道王妃什么意思,是不是很生气?是不是要趁我病,要我命,立马赶我出府?正好,我要吃榴花做的补汤了。”
“你榴花姨可是欢天喜地地在家给你绣吉服,忙得很,没空给你做补汤,说不定哪天你就会要出门,万事得早做准备。”
“衞叔,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清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不是老糊涂了?
“我瞧郡王妃的意思,倒没有反对的意思,反把我说了一顿,什么早该如此,你若是想回郡王府也行,毕竟早先做得不错,只是日后跟了世子,万事得依着规矩来。”在衞管家看来,清秋原不得郡王妃喜爱,按理郡王妃得知此事,该怒气冲冲将清秋打出府去,或者尽快替世子张罗婚事,哪里想到她竟是乐见其成,只是提醒她要照着规矩来。衞管家知道这规矩便是要懂得自己的本份。见她无力低叹,又劝道:“清秋,我又如何不知你心中不愿,可是有如此机缘,你又何必拒之门外?世子乃是千金之体,多少女子想嫁还嫁不到……””
清秋倒宁愿郡王妃在第一时间飞奔过来将她打一顿,然后赶她出府……多么美好的事啊。衞管家听了却怀疑地看了她好几眼,当她病糊涂了。
在世人眼中,清秋是配不上世子的,她年纪太大,家世低微,这样的女子在南齐,能嫁得出去就算不错了。衞管家自不好直言这些,况且他一向视她为女,自家女儿总归不差。当下只说要她病好之后出府一趟,让自己的老妻收拾她,这女儿家的心思没人会懂,强扭的瓜也不甜,她娘俩说起来方便些。
清秋长叹一声,照此情形下去,没等她想出来妥善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就已被这些人给逼得嫁了。衞管家走后,世子马上出现,却不说话,单是笑眯眯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苏妙来看清秋,才离开给她二人相处的地方。
苏妙出现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她还带着个小女孩,看样子只有六七岁。虽着布衣,上面绣着精细的花纹,看得出很费心思,她细声细气地朝苏妙叫娘,原来,苏妙竟然有这么大的女儿。
“苏妙姐姐,你怎地来了?她是谁?”
“我叫画眉,我是我娘的女儿。”画眉长相与苏妙略有相像,眉目中依稀看得出另外一人的影子,很机灵,见了生人并不害怕,只是好奇地看着房里摆设。
“清秋,这是我的女儿。”苏妙微笑着把女儿抱起,让她叫清秋姨。
清秋惊诧与苏妙居然有女儿,也为自己已是姨字辈感慨,她连苏妙都不如,起码人家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当初有勇气与心上人私奔,虽然死了,却留下了血脉。见她可爱机灵,清秋忍不住接过来抱在怀里与苏妙说话。
苏妙在酒楼算是卖艺,日常多受人气,她向来冷眼看人间,只有看着女儿的时候,眼神温和。因酒楼里挣不到太多钱,有时一整晚也没有人点曲,还要养家育女,清苦得很。今日来看清秋,只带了一盒糖饼,清秋见画眉乌溜溜的大眼只在糖饼上打转,转念便可想到她们母女过得不易,心下恻然,叫人拿来许多点心给画眉吃。又想到上回苏妙说住在前平巷,那里住的人大都是些贫民,自己却一次也未去看过她,真是惭愧。
“苏妙姐姐,晚上你去酒楼的时候,画眉可怎么办?”
“托给邻居一位大娘带着,画眉很乖,不太闹人,性子有些象她爹。”
小小孩子听到自己的名字,停下吃点心的动作,看了看二人,又低着头继续吃。
二母女相依为命,画眉就是苏妙现在所有的寄托,她的家原也在越都,只是不能容她,便任她流落在外,真是可怜。
苏妙在清秋面前比较能放得开,她心态还算平和,见清秋面有怜惜反过来安慰她:“别想太多了,没你想象中那般难过。对了,别怪我多嘴,方才瞧那位世子那模样,很是在意你,说不得要跟你道喜,妹妹,你好事也该进了吧。”
“什么喜,姐姐,我一点也喜不起来。”
苏妙可是记得很清楚,初初去学琴的小清秋粉妆玉琢,多有想去与她亲近的男学子,可是她早已定了亲事。后来清秋不知为何并未成亲,反而拖至老大未嫁,只听说那人不在了,她又不好打听太多,怕勾起清秋不愉快的回忆,当下笑着问道:“莫不是还忘不了以前那个未婚夫?”
清秋立马想起了宁思平,不禁打了个战,表情不自然地道:“怎么会,我只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份。”
人人都以为高弘平早已死去,而今他好端端地活着,还成了北齐人,这样的秘密压在心裏可不轻松。
苏妙早先可是敢想敢做的女子,为了心中真爱与心上人私奔,自是对清秋口中的身份差别不耻,但她自己过得并不好,也不敢胆大地鼓励清秋,到底对方是个世子,清秋有顾虑很正常。
清秋在这世子府里没有个可以商量的人,日常只与况灵玉主仆交好,这两日却又生分了许多,红玉的性子太冷,她更不好对其倾诉,只得叹着气问苏妙:“苏妙姐姐,若是你是我,此时又会怎么办?世子他,嗯,我想不通,他为何不放过我……”
说到最后先羞地低下头,说得好似她有多倾国倾城似的,若真貌若天仙,她还有自信地拿拿架子,如今这副模样倒真不是在惺惺作态。
苏妙喂画眉喝了点水,替她擦去嘴角的饼屑,笑道:“若是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你别说,世子可不是一般人,你可是怕将来?好吧,说正经的,若我是你,我先要问自己,对他可有喜爱?”
清秋低低地道:“我在心裏问过自己许多遍了,就是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心裏有两种念头,似乎全不由自己,一道声音日日劝她:这么好的机会如何可以放过,反正这么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锦衣玉食不好吗?
还另一道声音幽幽地叹息:今后的命就是做一个守着空闺流泪的弃妇。
那日她一时没忍住,说了起码孔良年能许她正妻之位,倒象是在向他要什么。太自不量力了,她后悔说出那样的话,难不成她早已想与他一起,只不过想要的更多。但是嫁给世子做偏房是她以前想也没想过的,如今却不得不想,一想就想到了往后世子新鲜劲过去,她该如何自处?
当时世子听了她的话有些意外,就是这这种态度伤到了她,也许他甚至连给她名份都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吗?难道当她是可以随意丢弃的玩物吗?
这是一个轻看自己的男人,却偏偏日日呆在自己身边,待她以柔情,让所有的人都羡慕她,认定了她是他的人。到如今众口铄金,似乎不从了他都没有借口。
清秋一时迷茫,一时愤恨,又一时心动,她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种事,如同做一道新菜时不知该放多少盐一样让人焦虑,做菜还可以试完再试,直到满意为止,难道她要跟世子说,我们试试,合则来不合则去?
还有宁思平,他在这时候出现,又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别想太多,你还病着呢。”
“我已经好了,就是没什么精神。”
“还是起来走走,我来时闻到园子里满是桂花香味,没想到这会儿还有桂花开着。”
清秋蓦地想起,自己的生辰便在不久之后,又要老一岁了。
这几日衞铭告假在家,不想再与北齐使团们争些口舌之锋,嫌浪费精神气儿,不如在府里偶尔捏捏清秋的小手偷香窃玉,与她拌两句不轻不重的嘴。其实两方和谈面儿上还是挺和睦的,北齐人远来南齐,为的不是吵架,天府主人更是顶了骂名全力支持两国交好,还亲自南下迎娶新妇,北齐即使战败,那也多的是血性汉子,更有主战的势力在北齐朝中顶着,当日郡王府里那刺客就是衝着北齐天府才向雪芷出手。可就在这种情形下,宁思平还是拿出诚意亲身来到越都,叫南齐说不出什么话来。
在皇上眼中,衞铭是个忠心的臣子,而且是舍得拿命出来那种。本来嘛,身为贤平王世子,哪里打仗也用不着他上战场。可他偏偏去了,而且立了大功,这样的臣子,自然是爱不够的。听闻衞铭偶然染恙,便着了宫人过府慰问,另外还赐下歌姬,礼同北齐来使,以示恩宠。
这件事弄得衞铭哭笑不得,他并不是坐怀不乱的老实人,未参加征战前,大小也是京中名少,越都城里的青楼红人谁不爱他年少多情。如今回来,大家都以为他该好好去欢场再扬名一回,哪知他却安安份份、一板一眼做起了贤臣,忠于国事,直至操劳病倒。
皇上的好意总叫人为难,宫里的太监宣旨时,衞铭一味笑着领旨谢恩,又唤来青书,吩咐他好好安置这十二名青春可人的歌姬,想到另一件事,偷偷在心裏腹诽:不厚道啊,人家宁宗主明明是来迎娶新妇,自家皇上还让人送去美女,也不怕引得人家未婚夫妻为此反目。说到这个,自己府上突然多了这些女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却不能推托,还得好生养着那些女人,就怕某个人会为此逃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