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原来你什么都不想要(1 / 2)

一吻一生 云五 4047 字 2个月前

裘安望着她的眼神越来越羡慕——她本就常陪裘安去产检,所以自己身体出现问题的事便没有瞒裘安,两人一同去医院也方便照应。裘安看裴知味忙成那样还见缝插针地抽时间陪她挂号问诊取药,言语间的羡慕溢于言表,甚至进一步顾影自怜伤心自己大着肚子也没见赵启明收敛多少。

几乎每次去医院裘安都要叨叨一遍,裴知味如何百里挑一千里挑一万里挑一,这样不离不弃的男人多么难得……夸完裴知味她还要赞伏苓,感慨前些年她过得那样苦,如今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伏苓被裘安夸得简直要抬不起头来,她一贯认为裘安的生活像在完成任务:因为大家迟早都要结婚,所以她也就找一个人结婚;因为男女结婚总为生殖繁衍,所以她也顺理成章结婚生子……她记得裘安说要辞职做全职主妇的时候,她险些当场和裘安翻脸,现在她又比裘安骄傲多少呢?

赵启明需要一个妻子,裴知味也需要一个妻子。裘安辞职的理由是养胎,她辞职的理由是养病——这样说起来,裘安的生存状态甚至比她更站得住脚,因为裘安至少还怀着赵启明的孩子,她对那段婚姻是有付出的。而伏苓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能为这段婚姻关系做些什么,因为,裴知味说他什么都不需要。

裴知味不需要她挣钱;照这半年的情形来看,他能在家的时间不多,甚至也不需要她怎样花心思照顾他;很多人是为结婚生子完成任务,他似乎也有一半并不在乎……反而裴知味为她做的,已让她无法承受。

伏苓打辞职信那天裴知味就把工资卡扔给她,说是在这裏吃吃喝喝半年也没交过搭伙费不如以后让她管账,她以为裴知味是看她要失业几个月所以稍稍照顾一下她的生活,结果去银行提自己的存款时顺手一查账,很是吓了一跳。原来裴知味吃住开销低,第一不花钱第二不理财,工资卡里几年的工资几乎没动过,累积下来的数额,对伏苓来说,真可算一笔巨款了。

现在她最想知道的就是裴知味对她有什么要求,这问题思来想去,裴知味的要求就是没要求,可是没要求似乎就是最大的要求。

晚间无事可做,把地拖过一次又一次,家具擦过一次又一次,连热水器里的水都烧过一遍又一遍。伏苓恍然发觉,她唯一能为裴知味做的事,大概也只有在这样的夜晚,帮他烧好洗澡水,准备好饭菜,然后等他回家——真像传统家庭妇女。

裴知味到家时她恰好把给他准备的晚餐又重新热过一遍,口蘑菜心、滑藕片、红烧鲫鱼,都是家常菜,外加饭后的冰镇绿豆汤。裴知味吃饭,她就坐在沙发上跟他讲今天一天发生过的事——交接工作做到什么程度,主管有没有刁难她,她尽挑些有趣好玩的讲,她一边形容他一边笑。

气氛好得像老夫老妻一样。

伏苓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一时住了口,裴知味见她老半天没吭声,抬头问:“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好像都是我在说。”

裴知味笑笑,半晌后又说:“以后太晚就别做了,我在医院也能吃。”

“反正我也没事做,”伏苓突然想到什么,“是不是……不好吃?”

“不是,”裴知味望望她,欲言又止,脸绷得死紧,眼神里却好像经历了一场天人交战,最后看看茶几上那几盘菜,有点恋恋不舍的模样,“时间早你就做吧,我明天把最近的值班时间表带回来,晚的话你就先睡吧。”

伏苓这才放下心来:“干吗这么客气。”

她声音里不经意沾上一丝撒娇的味道,裴知味没说话,只看到茶几玻璃下她双脚一晃一晃的。夏天越来越热,她怕空调风,所以穿得清凉,蓝底碎花的棉质睡衣,手抄在腿下枕着,膝盖上还露出一截白皙,一双小腿更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荡来荡去。裴知味忽觉口干舌燥,端起绿豆汤便囫囵往下灌,伏苓冷不丁问:“裴知味,你,你要不要,你,你需不需要我爱你?”

裴知味讶异地瞪着她,伏苓又试图解释,她本意不是想这样问的,但说出口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她平时说话还是很利落的,现在解释起来却颠三倒四,竟连白天胡思乱想的那些跟赵启明裘安的对比都摊到裴知味面前。费了半天工夫,裴知味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他为她设想得太周到,而她无以为报,既然他一不差钱二不要孩子,那她似乎只剩下感情这样东西,可以勉强作为回报。

可惜她越说越乱,最后干脆住口,像做错事的学生垂着头,一句话不敢说,偶尔抬眼偷瞟他神色。裴知味脸色铁青,摔下碗筷:“你想怎么磕碜自己我无所谓,你别侮辱我,我对你这种感情没兴趣!”

撂下这一句后裴知味甩门而出,伏苓回过神来,冲到窗口伸长脖子往下望,正见裴知味冲出她这一单元的大门,气咻咻地消失在夜色里。

伏苓趴在窗口,老半天才想明白裴知味只是人冲出去,那辆车还好好地停在楼门口的小道旁,再看看家里他外套、手机都在,连忙披上衣服,抄起钥匙下楼去找他。

寻到裴知味时他正站在小区里一家水果摊旁,背着手,凶神恶煞的,摊主热切地问:“西瓜要不要来一个?”

伏苓想起袁锋说的裴知味买西瓜的故事,嗤的一声笑出来,裴知味冷着脸:“有什么好笑的?”

“袁锋说你特别会挑西瓜。”

摊主仍在热情地推销,一个接一个地问他要这个还是要那个,裴知味也不听摊主的推荐,自顾自地抱起一个西瓜,像在医院问诊一样叩起来,最后挑定一个:“这个。”

一刀下去剖成两半,声音清脆悦耳,瓜瓤红得恰到好处。摊主赞了一声,拿保鲜膜覆好装袋递给裴知味。裴知味拎起西瓜往回走,伏苓颠颠地跟在身后:“你真的会呀?”

裴知味斜她一眼,也不理她,只继续往前走。

伏苓又讨好问:“我手机上还有个挑西瓜的程序,你要不要下次试试?”

裴知味冷哼一声,回到家把西瓜扔进冰箱后脸色才缓和下来:“我不是想跟你发脾气,”他确实也并不想和伏苓吵架,甚至于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究竟是生什么气,只那一刹那怒火无法遏制。他又知道伏苓现在心理压力大,所以不愿和她吵,干脆自己出来消消气。他停顿良久后才说,“我知道自己工作忙,不可能准点上下班,让你辞职是为了好好休息安心养病,不是为了让你闷起来胡思乱想。况且你跟谁比不好,你跟裘安和赵启明比,他们俩完全是把家当成——”他倏地住口,像触到什么禁忌一样,半晌后口吻温和下来,“我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就行了,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伏苓自觉理亏,裴知味现在这么忙,还要花时间照顾她的情绪,实在令她惭愧。裴知味冲完澡出来,她便立刻偎上前帮他揉肩捶背,按了没两把就被裴知味拖上床,命令简洁:“睡觉!”

裴知味的睡相颇为怪异,他总把伏苓整个人裹在怀里,伏苓不得不蜷成一团,如婴儿在母体的姿势——好像他一定要抓住些什么才能安心似的。夏天夜里热成这样,他也乐此不疲,卧室里开了会空调把温度降下来,伏苓心裏仍燥得怦怦跳,扭来扭去好久都睡不着。她以为裴知味早累得睡着了,不料许久后他像说梦话般轻叹说:“我跟赵启明不一样。”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把伏苓整颗心都提到嗓子尖来,再差一点就要扑通扑通地蹿出来了。谁知他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伏苓提心吊胆许久,一时喜一时忧,她想大概真是心脏出了毛病,所以跳成这样,让她都分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喜又为什么忧。

她无端又想起他说的那句话,她知道他在气头上的话是当不得真的,然而这句口不择言的话到底透露出他内心深处的意思——他并不在乎她的感情是否放在他的身上。

其实白天她不只胡思乱想了裘安赵启明的那些事,她心底也曾经钻出过另一个念头——也许,也许他真的有一点喜欢她呢?

伏苓知道裴知味并不如表面上那样淡漠,比如他说从不对患者投入任何感情关怀,但有一次他回家来脸色很差——一个住院颇久的小孩,活泼得很,医生护士都很喜欢,手术当时成功了,几天后却死于并发症。

可见裴知味也是有感情的。

可是她实在拿不准裴知味的心思,拿到体检报告时她一味只想躲,以为任何男人都不可能接受自己妻子心裏对另一个男人念念不忘,所以拿叶扬来拒绝他,这理由足以让裴知味这样骄傲的人永不回头。谁知裴知味浑不当一回事,连她保存的叶扬遗物被他翻到,他也一点没有要追问或想要她解释的意思。

原来她问过他是不是真喜欢上她,第一次是玩笑的口气问的,他答得很顺溜;第二次是想激他走,谁知他软硬不吃;现在,无论如何,她没有勇气,也没有必要再问第三次了。

伏苓把工作交接得差不多,才给大项目组内成员发告别信。袁锋一收到邮件就蹿到她这边来,急急问:“怎么突然辞职?准备跳槽吗?下家哪里?”

没等伏苓回话,袁锋已瞥见她无名指上的绿松石戒指,愣了一愣:“你结婚了?”

“还没,要开始准备了。”

袁锋怔了好久:“和,我哥?”

伏苓微微一笑:“我前些天请假,和他一起去香港,”她比画了一下,“就是在那里定下来的。”

袁锋没想到她和裴知味两个人发展这么快,照理说邰明明已是一等一的人才,跟裴知味这么不咸不淡地谈了两年,也没出个结果,怎么到了伏苓这裏,裴知味就雷厉风行起来了呢?袁锋自小就没受过失恋挫折,只有暗恋未遂,经验十分丰富,心裏难受得很,却不至于寻死觅活。他替自己难受完,又担心起邰明明来,不知道她跟裴知味在一个医院,会不会遭人闲话。这么想了一通,竟忘了恭喜伏苓,老半天后才缓过神来:“真好,挺好的,时间定了吗?要不要我当伴郎?嗳,我到底该算男方亲戚还是女方亲友啊?”

“都还没定。”

袁锋又是一愣:“你辞职不是准备婚礼?”

伏苓拿着杯子带袁锋到茶水间,找了个角落坐下:“之前做了次体检,心脏查出些问题,想休息一段时间再做手术。婚礼,我跟他商量准备等手术完了再准备。”

袁锋心裏一惊,见她神色轻松,连忙玩笑说:“放心,我哥他自己就是心外第一刀,小Case。”

伏苓笑起来,两人聊了一会儿她在香港的见闻,伏苓又想起一事:“对了,你前一段时间想做的手机应用,做得怎么样了?我最近杂事挺多的,一直也没顾得上问你。”

袁锋业余时喜欢编些小程序,最近两年智能手机大热后,他闲暇时就做些手机应用的开发,原来写过两个小工具一个小游戏,不温不火却也有些进账——至少把他买的平板电脑和智能手机的钱都赚回来了。今年年初他声称有一个绝妙构思,跟伏苓约好请她做第一个试用者,谁知没多久袁锋撞见她和裴知味在一起,很是尴尬了一阵。

“还……没搞定,有些问题。”袁锋很快把话岔开去,跟伏苓聊完,袁锋拨电话给裴知味,想问问他究竟怎么打算。

电话没有拨通,索性下班后去医院找,去时裴知味还在手术室,袁锋又晃去妇产科,想看看邰明明在不在。护士说邰明明在住院部看一个情况比较严重的孕妇,袁锋走到住院部才想起来他进不去,只好在住院部和主楼间半个足球场大小的草坪上晃悠。

天色已渐暗,袁锋垂头丧气地穿过草坪上错落的小径,百无聊赖瞪着两旁种植的各色花木。忽见不远处有一团白色人影,蹲在地上,手一上一下地捶着什么,也不知道是做什么。袁锋疑心有精神病人溜出来,走近两步发现那人在戳花盆里的花,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正义感,决定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破坏公物的败类。

他蹑手蹑脚向前潜行两步,预备来个“人赃并获”,却听那人一边戳花一边低声道:“王八蛋,让你不喜欢我!”

袁锋一时被那破坏者凶猛的气势吓到——这年头女人真是得罪不起啊!那声音还有点熟,又听她念念有词:“我是超级无敌美少女!我一定要找个跺跺脚就让你抖三抖的男人!”

她说一个字就戳一下花盆里的花,这女人情感之强烈堪比杀父之仇,他正欲往后缩,忽然眼前一花,整个人就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险些把屁股摔裂。

那女人拍拍手掌,好像很满意自己这一招过肩摔的效果,她的脸恰好迎着初升的月亮,袁锋定睛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原来月圆之夜狼人变身的传说真是真的……袁锋战战兢兢地挥挥手:“嗨,超级无敌美少女……”

邰明明凑近来看清楚人后冷哼一声:“大龄屌丝宅男!”

一句话险些把袁锋噎死,他一指戳着邰明明,又挣扎了两下才爬起来:“你要不要这么一针见血呀?我还一直替你担心呢,想不到你——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