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的未来(1 / 2)

一吻一生 云五 2968 字 2个月前

回到家后,伏妈妈第一件打听的就是有没有找到其他能做手术的医生,伏苓斟酌良久后问:“妈,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

“裴知味回来了。”

伏妈妈几乎是一看伏苓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你想让他给你主刀?不行,他根本没做过这种手术!他再怎么能耐,那也是年轻,怎么能比谢主任经验丰富?中国这么大,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医生。”

“妈,你也不相信他吗?”

“我不是不相信他,”伏妈妈心情极复杂,“我,我是觉得这不合适。”

“他去印度两个多月,做了不少手术,其中有一例病情和我类似,他参与了手术,”见妈妈眼睛一亮,伏苓又补充说,“他做第一助手,不过我想以他的学习能力,应该可以完成我的手术。”

伏妈妈神色纠结,她当然也希望伏苓尽快手术,若是在这些事发生前,她或许敢让裴知味一试。但现在,她无论如何不敢让女儿冒险。

“我不是信不过他的水平,我是信不过,我怕他心理压力太大。你怎么想到让他帮你做手术?他跟你提的?”

“没有,我只是听他说他参加过类似手术,那我这裏等来等去也不是个事,尽快做安心,我还得上班呢。”

伏妈妈死活不肯,伏苓只好去请谢主任,谁知谢主任也不同意:“伏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小裴现在没手术做,想让病人恢复对他的信心。但你想过没有,如果失败,对你可能就是生命终结;对小裴,前途尽毁还是小的,你要是在他的手术台上出什么差错,他怎么承受得起这样的打击?”

见伏苓态度坚决,谢主任只好让裴知味来劝她——他想裴知味无论如何不敢拿伏苓的性命开玩笑,一定会慎之又慎,没想到裴知味只答了两个字:“我做。”

伏妈妈这回急了:“你怎么敢!”

裴知味不急也不恼,像经千锤百炼的钢,先前的种种锋芒尽皆收敛,只余无坚不摧的内心。他只把自己的笔记拿出来,结合伏苓的病情,跟伏妈妈解释手术原理流程。

“根据最近的检查,她有过几次呼吸困难的状况,间隔的时间有缩短趋势。我们是可以继续等,等国内有其他医生完成类似的手术,再给她做,把握会比较大;但也有可能,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出现什么意外。”

裴知味没有说出现意外会怎样,只是把病历上的几个时间点指给伏妈妈看,伏妈妈终于妥协于白纸黑字的记录。

谢主任在院长那里给裴知味争取到最后的机会,伏妈妈在伏苓和裴知味的坚决态度下,终于签下了手术同意书。

裴知味没有其他病人可负责,所以伏苓手术前一切准备,他都有足够时间亲自过问。他定时陪伏苓聊天,在她病房里整理之前的手术笔记,那份他拖了许久的讲义也终于完成……等伏苓肝肾血液等一切检查趋于正常,服用抗生素预防感染,做好其他准备措施后,终于到了上手术台的那天。

参与手术的其他人都是他原来用惯的,裴知味一一交代手术中应当注意的问题,正式开始手术。

切口。

用电刀沿正中切开胸骨骨膜。

分离胸骨切迹。

解剖剑突,分离胸骨后间隙。

纵向锯开胸骨,止血。

切开心包,撑开胸骨,显露心脏。

……

一切步骤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裴知味神情严肃,不显露一丝一毫情绪。心外探查未发现未知问题,开始建立体外循环。待体温降至30℃左右后,用主动脉阻断钳阻断升主动脉,接着灌入冷心停搏液,让心脏迅速停搏。

在场的助手医生、麻醉医生和护士们,都知道伏苓一度和裴知味谈及婚嫁,也知道是伏苓主动要求让裴知味主刀。他们看着裴知味熟练地执行每一项操作,标准精确如机器人,来不及流露敬佩,因为裴知味动作准而快,需要他们同样迅速地配合。

“报告体外循环指标。”

“体温25℃。”

“心肌温度18℃。”

“流量76ml/kg。”

……

一切指标正常,裴知味举起手,说:“下面我们将要取出患者心脏,进行自体心脏原位移植。包括对她的左心房进行部分切除,完成二尖瓣置换术和三尖瓣成形术。”

伏苓的心脏被取出。

裴知味的手轻轻一颤——他曾在脑海里仿真过无数次伏苓的手术,然而当他真真切切触摸到她的心脏时,那种真实的感觉,仍令他浑身血液加速流动。

他迅速摈弃杂念,稳住心神,轻声示意助手:“开始。”

先对左心房进行部分切除,然后是二尖瓣置换术和三尖瓣成形术,这一系列心脏矫形手术,步骤并不简单。37分钟后,裴知味完成所有操作,将这颗心脏重新安放回伏苓体内。

“复温。”

“清除心包内冰屑。”

“心尖插针排气。”

……

升主动脉阻断钳开放后,伏苓的心脏并未主动复跳。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有些心惊,裴知味微微皱眉,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冰冷,不显露一丝情绪:“电击去颤。”

谢主任、邰明明和胸心外科其他几位医生,都通过视频观察着裴知味的一举一动,连院长也放下手头工作过来督战。终于等到伏苓心脏复跳,谢主任轻轻舒一口气:“闵教授做这个手术花了43分钟。”

手术完成后,伏苓被送入重症监护病房进行监护,裴知味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大汗淋漓,身体如彻底松下来的弓弦,绵软无一丝力气。

黑暗里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他只听到自己大口大口地喘气。

很久很久后,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是电灯开关声,他没扭头,声音低弱地问:“谁?”

回答他的是邰明明:“我。”

“哦。”

“监测数据一切正常。”

“嗯。”

“我去ICU看过,她情况不错,你不过去看看她吗?”

裴知味没吭声,良久后他忽地苦笑一声:“谢谢关心。”

“裴知味,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对你有一种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亲切和熟悉。我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我们彼此很合适,可以逐渐转化成,感情。可是,有时我会觉得,看到你,就像照镜子,看到自己一样。原来的亲切和熟悉,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看到自己。”

裴知味轻轻呼一口气:“所以?”

邰明明轻叹一声:“所以我很好奇,一个智商和情商都最接近我的人,遇到爱情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对我来说,就算是总结一个前车之鉴。”

裴知味终于转过脸来,一脸难以置信地说:“过奖,我的自恋比起你来差远了。”

邰明明笑道:“还开得起玩笑,不算很糟糕。”

“我也没有你这么八卦。”

“难得嘛,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也可以让我开心一下。”邰明明拉开一张凳子坐到他面前,“手术成功,你有什么打算?”

“看情况吧。”

“裴知味,”邰明明声调异样,“如果你知道会有今天的后果,你还会那么冲动,公开当年的失误吗?如果因为这件事,你不能再做医生,你会后悔吗?”

裴知味良久未答——不能再做医生,这样的代价,他实在没有办法重新衡量。

他只知道那时候,他没有选择。

裴知味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说:“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这真不像你会说的话,”邰明明嗤笑道,“怎么,关心我啊?”

裴知味沉默良久,笑笑说:“我只是觉得,可能我们都想错了。”

“想错?”

“我们都接触这一行太早,别人晕血的时候,我们早就冷血了——以为自己的境界更高,以为医生就是治病,以为保持距离可以免受伤害。”

“难道不是吗?”

“我到医疗站的第一天,陪一个澳大利亚的老教授去查房,教授突然跟一个病人说Happy Birthday,还陪他聊了几句,病人很开心。出来后我问教授是不是和这个病人很熟,他说不是,那个病人是被遗弃在医疗站的,也不属于我们能手术的范围,只能等死。他只是从登记本上看到这个病人是当天生日,所以陪他聊几句。”

邰明明讪讪笑道:“这真不像你会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