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躺在龙床上的耀武星皇陡然动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是要说什么一般,魏贤进看到急忙上前,扶着耀武星皇坐了起来,又拿过一只枕头给他垫上。
耀武星皇坐了起来,眼睛却似乎还有些睁不开来,只是伸手一边摸着一边喃喃道:“贤进呢?贤进在哪里?”
魏贤进急忙双手握住耀武星皇的手说道:“陛下,我在这,我在这……您醒过来了?”
耀武星皇咳嗽了几声,轻声问道:“贤进,什么时辰了?朕怎么感觉睡了好久,险些以为醒不过来了。”
魏贤进听得耀武星皇这句话,脸色微微一变,却是调整语气道:“陛下,您说笑了。您只是太过疲惫了,这才睡过去好久,您不会有事的。太医们都说陛下身体并无大碍,用参汤调理调理就好了。”
“咳咳咳……贤进,你没有欺骗朕吧?”耀武星皇又咳嗽了几声,魏贤进急忙为耀武星皇拍了拍后背,轻声道:“奴才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陛下啊!”
耀武星皇笑了笑,似乎是对魏贤进那善意谎言的谅解,继续说道:“罢了,谁也不会有比朕更了解自己的了。朕的命星就是北斗七星中的天璇,是最明亮耀眼的一颗,所以……咳咳……彗星冲北斗,对朕的影响也是最大……”
“陛下,星相巫卜之术,信则灵,不信则无,您何必如此在意呢?”魏贤进一边为耀武星皇捶着肩膀,一边轻声道:“陛下建立了数百年来不曾有过的盛世,让万民安享太平,再无征战之苦,如此功德盖世,理应得蒙上天的垂青,应当加添寿数才是,怎可能折陛下的寿数呢?”
耀武星皇笑了一笑,似乎是在笑魏贤进不是修士,不知道修炼者,尤其是星阶强者与茫茫星域的联系,也没有武者对于天道的基本理解。这位人间皇者缓缓开口道:“贤进,你不知道星阶以后,武者实力越强,与星域的联系就越密切,星空上任何异动,都会对武者产生极大的影响,这就是星阶强者的相较于普通武者,最大的软肋。你以为天道对人都是仁德宽厚,宛如帝王对臣民一般吗?那你就错了……贤进,有一句话,叫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意思是天道其实是冷漠的,不会因为你做了很多的善事就怜悯你,也不会因为你做了太多恶事就惩罚你,就好像人对猪狗一般,你会在乎这只猪,这条狗做了多少善事,多少恶事吗?”
“这……陛下……这……”魏贤进听得耀武星皇这一段话,也是微微一愣,谁也不会想到,这位人间皇者竟然在这种时刻,说这般不吉利的话,简直就像是看破了生死一般,虽然他心中也会埋怨天道竟对这位惊才艳艳,不世出的皇者太过残酷,盛世始开,竟就要他撒手人寰,但太医的话,他都是清清楚楚知道的,陛下的身体正在逐渐衰竭,而且药石不灵,这颗璀璨星辰的陨落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也可以这样说,现在耀武星皇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消耗自己最后的力量,就好像是一支白烛,每燃烧一寸就减少一寸,不过片刻,就会灰飞烟灭。
连魏贤进这个太监都能够看出来的东西,耀武星皇身为人间皇者,如何能不清楚?正因为他是星阶强者,知道星象对于星阶强者的影响有多么巨大,其实他在得到“彗星冲北斗”的消息时,心中就知道自己命将不久了,但他一直在内心裏挣扎,顽抗着命运的安排,但最终不支,败下阵来,也正是与自我,与命运的抗争,那种人力无法仿真出来的煎熬,让他十天来,仿佛苍老了数十岁,身体也终于病倒了,这一病,才惊动了皇城的里裡外外,这一病,他也知道,是自己的寿元,就要尽了。
这一柄蜡烛终于要燃烧到最后的时刻了。
魏贤进虽然一懵,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巧笑道:“陛下何必如此悲观呢?再过一个月就是寒食节了,那紫宸殿的韩翎风还说要请陛下和娘娘们御驾去紫金山踏青呢。”
“是啊,就快是寒食节了。”耀武星皇嘟哝了一声,话题却没有被魏贤进给岔开了,继续自言自语道:“也许天下盛世本来就是逆天而行也说不定,人只有在困苦之中才会求告于天,一旦再无兵祸困苦,百姓就不会再寄望于天赐予安宁福祉,转而凭借双手自己去种,自己去得,则天之权威旁落,人不敬畏天道,甚至怀疑忤逆天道,便会接踵而来……可是……”耀武星皇哀叹了一声道:“可是朕只是想为自己的子民带来一个强盛到不需要战争的时代,让妻子不用再担心战场上的丈夫,母亲不用再担忧边关外的儿子,人人饱暖,安居乐业,难道这样在天道看来也有错吗,也有错吗?”
说到这裏,耀武星皇心情激动,竟是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一声一声,宛如沉闷的钟声在空旷的天璇殿上回荡着,却是如杜鹃,声声都在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