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自然认得这少年是世子爷的挚友,更是王爷看中的少年郎君,紧绷的脸上显出一抹笑容,扔下手里的藤条道:“成四公子怎么来了这里?”
成天复手扶佩剑走了进来道:“我陪着母亲暂住外祖母府上,又受世子爷所托,前来看看……盛表妹安好。”
成培年当年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容貌气宇非凡,迷倒了京城一众闺女,现如今他这个独子的样貌更是青出于蓝,比成培年还要颀长轩昂。
更重要的是,这少年比他那个性子绵软的爹更英挺男子气一些,小小年纪已经展现逼人的气场。
被他那双黝黑长眸凝视,就算是老嬷嬷也有些枯枝钻芽奇痒之感,说起话来自然松动了些。
“既然是世子爷所托,那四公子的确是该来……不过四公子不知此女的顽劣,若是不动用些手段,是教不好她的……”
成天复听了这话,垂眸看着那一直低着头的小丫头道:“嬷嬷,难道没人告诉你,若是想要她扮得像些,不用教导太多的规矩,只需要把她的脾气养大些就成了吗?”
赵嬷嬷听得一愣,转脸看向了一旁的凝烟。
凝烟被两颗人头吓得一直魂不附体,在凶神一般的赵嬷嬷前向来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可是现在成四公子将话说到这里,她不得不说道:“四公子……说得没错,我家小姐一直被过世的夫人娇养,琴棋歌舞虽然学了些,也都……搬不上台面,之前的教养嬷嬷,有三个被她打骂走了……”
赵嬷嬷以前看盛小姐,都是在茶宴聚会之上,还真不知道这盛家小姐在府里的真实德行,听到这里她不由得眉头紧锁:“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府里这般养女儿的!也难怪她能胆大包天,闯下这等……”
说到这,赵嬷嬷猛然看到成天复投射过来的冰冷目光,急急收住了嘴。
成天复踱步过来,捡拾起赵嬷嬷扔在地上的藤条,打量着说道:“你们应该知道,从她入了盛家府门起,盛家便只有一个盛香桥。你们若像让她像得真些,首先应该当她是真的,这般打骂之下,不过只能教养出个缩头缩脑的盛府千金,压根过不得人眼。从今以后,若是再有人打骂着她,当依府规处置!”
他说话时的语气并不重,可是手里的那根藤条顷刻间已经被扯成了几段,惊人的臂力显露出四少爷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书生。
赵嬷嬷心里一惊,想着这位四少爷年幼时的混账事情,知道他这般说了,就会这般做。
她虽然是王府的老人,可现在也吃着盛家的米饭,自然不好得罪这位贵公子,当下脸上堆笑,连连应下。
这时,成天复转向了一直垂头的盛香桥,开口问道:“盛府的花园新入了绿菊,不知表妹可有雅兴,陪在下游赏一番?”
盛香桥照着赵嬷嬷之前的教导还礼怯怯道:“花园的路尚不熟悉,还请……四公子带路了。”
此时正值阳光灿烂时,与自家表哥在花园子里赏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于是成天复走在前,盛香桥跟在距他三步之遥后,默默低头走着。而一干的小厮丫鬟,则在赵嬷嬷的引领下远远跟在了后面。
当走到花园的荷池时,成天复看着满池渐渐衰败的荷花残叶沉默了一会,转头对盛香桥道:“……你有什么想要问的,尽管问吧。”
盛香桥看着眼前翩翩少年,真切地记得他就那个乡路策马,被王巧讹诈的成家少爷。
她年纪虽小,但经历的坎坷颇多,心思灵透,再想起这位少爷初见她时,微微发愣的光景,便全然想明白了。
原来一切冤孽源头,都是她被日头晒晕的那一摔!
听到少年开口,盛香桥想了想,小声问道:“我……将来会不会也如薛家夫妻那般……脑袋被收在匣子里?”
她虽然已经年十二,但是因为太过单薄的缘故,如抽长的豆芽一般,有些撑不起衣衫,看上去弱不禁风。
让这样一个小姑娘假扮成十四岁的娇蛮大小姐盛香桥,的确是有些为难人。
成天复虽然听闻了王爷派人去用了些霹雳手段,可直到这时,才听出来王府里的人竟然用那薛氏夫妇的人头吓唬这小姑娘。
看着纤草一般的小姑娘,成天复沉默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虽然对王爷的如此血腥的手段不甚苟同,但说到底他也是始作俑者之一,当初若不是他跟大舅舅说出这小姑娘跟表妹肖似,薛家也不会横遭惨祸。
他不打算在这小姑娘面前假装什么贤者善人,就算事情重来一会,他也会如此去做的。
成天复向来护短,盛家与成家如今夹在皇权贵子之间,无异于如履薄冰。为了母亲和外祖母一家,他没什么不敢做的。
可是看向那小姑娘明澈的目光时,他到了嘴边的薄凉话语又打了个转,顿一下,才说道:“若是你不听那赵嬷嬷的,记不住你要做的事情,大约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小姑娘听了,静静地看着水池里的鱼儿,轻轻道:“可我总觉得听了她的,命更不会长……”
成天复今日前来,不过是听大舅舅提起这小姑娘总也教不好,大约不能成,所以想亲自看看。
可是现在听了这小姑娘的话,却觉得并非她真做不好,而是压根不想做。
想到这,他微微挑眉问:“那你觉得听谁的,命会长些?”
丫头转过头来,一双明若秋水的大眼睛盯着眼前的少年看,轻轻道:“你觉得,我该如何做,才能两厢成全?我还小时就被拐子拐走了,我想活着,等我大了,再回去找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