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角,注意表情,表情!”锺慎言侧头给我一个甜腻到让我极度想要把他推翻在地,再在他脸上踏上一只脚,并且用力扭动的笑容,“你就像你今天的目标人物,一直不肯跟我撇清关系的林欣云。只知道自己的感觉,只看男生的外表,就头脑一昏奋勇直追,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目标是我,你的目标是曾庭。So,你看看,你的昨天就是她的今天。”
我不知道什么昨天今天,我只知道导致我被锺慎言扯出来友情出演他的正牌女友,以求得再无交集的当事人林欣云,就坐在隔着篮球场对面的看台上,非常哀伤地看着我和锺慎言的互动。
从前帮忙客串这种角色时,我其实都没心没肺地抱着好玩,帮忙死党的念头,可是这一次,我强烈地觉得,她真的太可怜了。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错误。被人这样喜欢着的人,明明就太幸福了。
为什么付出真心的人却要承受伤害呢?
我猛地站起来:“我觉得我一定是帮你做这种损人的事情太多了,所以老天爷才用曾庭来报复我。我要积德,我不演戏了。”
“喂!”
锺慎言居然完全不掌握力道地,一把把我拉着坐下,失去重心的我几乎没跌在他怀里。
我惊慌而心虚地看向对面,虽然距离遥远,也能确定林欣云的泫然欲泣。
“锺慎言你别玩了。”我瞪着他,心裏弥漫起大片的不安。
“我是为她好你懂不懂。就像曾庭和你撇清关系,也是为了你好。喜欢这件事情,只有双方都一致才行,单方面的付出只会对你自己有意义,对你喜欢的人说不定是一种困扰。既然只是困扰,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懂得这是个错误的方向,你去换个跑道,准备新的遇见,说不定才是真的幸福。”锺慎言的表情倒是变得严肃而稳重起来,很有说服力的样子:“你说你喜欢曾庭,但是这样的喜欢到底有什么基础?是单纯的仰慕,像喜欢一个可爱的小摆设一样的喜欢,还是爱?你爱过人吗?你确定你真的爱上了他?就算你真的确定你爱他,但是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说‘爱’,他信么?你自己信么?”
我只能愣在那里,完全没有办法作答。
“暗恋也许是最成功的哑剧,但如果说出来,变成明恋,就有很大的几率变成悲剧。”锺慎言把他擦过汗的毛巾挂在我脖子上,以异常亲密的姿态贴近我耳边说,“我不喜欢林欣云,所以我要拒绝她。下一次我们再遇见她,说不定她就有了很合适的男朋友,这才是对的。她的明天,也说不定就是你的明天,懂么?”
曾庭也是这样么?因为不那么喜欢我,因为不想亏欠也不想让我因为他变成悲剧,所以拒绝了我?
“宋晴汐,你不要再在课本的空白地方写‘曾’字了。”锺慎言很认真地看着我。“没有回应的单恋,最不应该的就是放任自己沉溺。逼着自己忘记,才能自救。我不会害你。”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返回了球场,加入了打球的行列。
锺慎言揉乱我头发的感觉,让我又忍不住想起那个夜晚,笑着揉着我的头发说,“下一次”的曾庭。
或者真的,他只是一瞬间的感动,却无意识地给了我长久的错觉。
我坐在原地,心裏仍然有着郁闷,但也多了一点思考。
——是的,我一点也不了解曾庭。
怎么会了解呢?即使再怎么打听,我得到的资料也只是间接。
我知道他的生日,却不知道他喜欢的度过生日当天的形式。
我知道他爱听的歌,却不知道他听歌时候的表情。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却不知道他喜欢谁。
这些都不是远远地观望,就能够得出结论,得到体会的。这样的了解,只是堆砌在沙滩上的城堡,会倒塌,也是理所当然。
不再看对面看台上林欣云是什么表情,我站起来离开了篮球馆。
这一次,我承认,锺慎言的理论,也许是对的。
<strong>就让我伪装我嘴角不屑 让孤独乘以更孤独的两倍</strong>
“你是纯粹为了打发时间呢,还是真的喜欢天文学?”
“柯雨辰学长,你不是吧?我来看个星星还要政审?”我自来熟状地拍拍比我高了那么很多点的,第一次见面的学长的肩膀,“你都年年考年级前三了,铁定上我们挤破头也未必考得上的超级一流大学,还跟我这个高一的小学妹计较什么啊?”
果然,只要不是曾庭。只要不是我喜欢的人,那么就算是面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对方多么有存在感多么熠熠生辉也好,我都能游刃有余的面对。
学长对我的态度是显然又好气又好笑:“我的成绩和你为什么来天文社团的活动室有什么联系么?”
哎呀什么天文“社团”,以为借鉴了漫画里的“社团”概念,就能改变社长社员only one的事实?
我自顾自地在用来当做“天文社团活动室”,但是其实前身是小小储藏室的角落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人多好办事啊,多个人多双筷子而已。”
“又不是吃饭。”学长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好了……管他的。我失恋,我心上有伤口,多多参与课外活动,参加社团消磨多出来的会让我胡思乱想绕来绕去总之是绕回曾庭身上的时间,有什么不对?
“对啊你看你还不用管我吃饭。”我胡搅蛮缠的功夫其实也很上乘,不然估计连和曾庭那所谓的“一个月交往”都赚不到。
妈呀宋晴汐你不要再想到曾庭了!在脑内恶狠狠地对自己呼喝,我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如何劝说我们深北高中资深学长,学业一流什么都很犀利的自己创立了个“天文社”但从来不招募社员的柯雨辰允许我加入看星星的行列。
失恋嘛,失恋了找点浪漫的事情以排遣伤感不是很正确么,有什么比近距离接触天上的星星更浪漫更难得的。
“学长你让我加入天文社绝不会吃亏啦,我懂很多的。”
“比如?”
“比如……比如我会很多门外语哦。”
“哦?哪些?”这下他倒是有点兴趣了。
“hello,空你叽哇,萨瓦迪卡,阿尼阿赛哟。”我摇头晃脑且感情充沛地说着,“你看,我会四种语言耶!招募我做社员很拉风的啦。”
他这下真的笑了,走过来,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服了你了。”
我告诉自己,我没有想起那个游乐场的夜晚,那个宠溺地揉乱我头发的人。
我必须说服自己,确实忘记了。真的,忘记了。
自从死皮赖脸加入天文社,连续两个星期,我都一放学就往柯雨辰这裏报到。
反正锺慎言一直在恋爱中,小澈最近因为要参加校际辩论赛,也不太有时间和我痴缠。
我的人生线路因此变得绝对简单而直接:家,教室,柯雨辰。
倒是也有两次在走廊上和曾庭不期而遇。
他依旧是光明磊落地点点头笑一笑,理所当然地和我擦肩,让我紧张羞涩猛烈跳动的心脏一次又一次跌落到暗黑里。
你光明个头啊磊落个鬼啊!和我一起坐摩天轮的不是你和我牵手的不是你啊?!就算是被动的那也没有人拿着刀子逼着你从了我不是么!
虽然知道这样的话其实毫无道理没有立足点,但是我仍然忍不住在心裏发飙。
我也无数次无可奈何地问我自己,曾庭这个完全不理会我惆怅寂寞的心情,不在意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的真诚,而干脆利落地把我甩了的人,到底有什么特别好特别吸引的?为什么根本就没有算是好好的在一起过,却还是那么喜欢呢?
喜欢就是喜欢了,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吗?就算喜欢上的那个人完全没有喜欢你的意思,甚至还觉得你的存在是一种困扰,也没有办法忘记吗?
就算为了他找很多节目填补,找很多事情做,天天拉着柯雨辰避免一个人放空的时间,强制再强制自己不要再发短信给他,却还是会某一个瞬间就立刻地想起那些小小的细节,那些小小的幸福。
也并不是没有笑着的时候,但心裏就像有一个探不到底的深渊,有凌厉凛冽的风一直吹一直吹,就算笑着,也仍然觉得空洞。
“柯雨辰你失恋过么?”我问。
“问这个干吗?”
“告诉我你又不吃亏,别那么小气,分享一下嘛。”我嚷。
图书室总是很安静的。
所以我的说话声音确实显得音量超过了一点,以至于柯雨辰对我连着做了两次“小声一点”的提示,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学长不让我叫他学长,说很奇怪,坚持说叫名字就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确实也显得更加熟悉亲近了一点。
不过柯雨辰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把我带到学校的图书室,然后真的跟我讲解起天文知识来了。
“Au是太阳系的基本计量单位。代表太阳和地球之间的平均距离。”
“有许多个宇宙,很可能是无数个,每个都有不同的特性,不同的组合。我们只是生活在一个组合方式恰好适合于我们存在的宇宙里。”
“宇宙有不同的类型,比如有封闭式宇宙,开放式宇宙,扁平式宇宙等。”
妈呀,饶了我吧,我是来排遣失恋的痛苦的,不是来增加学习强度的。毫不含蓄地打断柯雨辰的授课,我说:“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星星?”
“星星?”柯雨辰一脸疑问,绝无演戏的成分。
“天文不就是看星星嘛。”
“你错了。”他又顺手揉我的头发。
那样宠溺的触感,让我有“他不是他,他是那个他”的错觉,于是乖乖地任由他揉乱我的发型。
“大多数人以为天文学家在夜间用望远镜扫视星空,这是不真实的。世界上大部分的望远镜旨在观察遥远天空中极微小的东西,如类星体、黑洞、遥远星系。唯一真正用来扫视天空的望远镜网络是由军方设计制造的。”他解释说。
“所以我暂时是看不成星星了?”我哀嚎一声,趴在宽大的桌面上,“让我看星星啦,你想想随便换一下角度都是几十几千光年的范围,咻一声就能换了世界换了主题画面,多精彩啊。”
也许我看过那样浩瀚的景象,就会立刻顿悟我对曾庭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惦记简直是地球与芝麻对比,不是么。
柯雨辰摇摇手指:“你错了。”
“呃?错了?”
“事实上,你是听不到咻的一声的。”
他笑,又来揉我的发。
我也笑了。
又从一段“哎呀果然仍旧没有找到我的真命天女啊”的恋爱中循环出来的锺慎言周末忽然有空了。
于是我们约了小澈一起去看电影,照例先在KFC碰头。
锺慎言比我晚到,但是比小澈早到。于是他非常八卦地扮演了一把长舌公这样很有特色的角色——据说江眉最近和陆文走得很近。
江眉是我的同班同学,平时我和小澈跟她都不算有什么交情,但也知道她有一个习惯。
简单地说,就是现实主义。
我曾经听到她和其他同学聊起她比较在意的几个男生,她非常明确地根据家世成绩身高外貌大方不大方分成了ABCD四个等级,对于C、D等级的男生,她就直接打上“备胎”的烙印,而A、B等级的男生,她常常主动邀约,建立良好的关系。
我想对于女生,她也是这样分级的吧。
很显然,我和小澈在她眼里,都是末级,所以即使同是一个班,我和她也没说过几句话。
我总觉得失去这样一个朋友,不是损失。
但是如果她居然去招惹陆文,那就不能一笑而过,当做看戏了。
“小澈知道么?”我问。
“有稍微跟我说过一次,我看她肯定不开心。”锺慎言说。
“我就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愿意和陆文这么暧昧的相处。暧昧这种高难度的事情是重大挑战。连一句‘喜欢’的明确回应都没得到过,小澈不该这么傻啊。”
“宋晴汐,你有资格说小澈傻么?”锺慎言毫不留情地说。
我很傻么。也许,是吧。
我忽然理解了小澈,虽然很辛苦,但是还是希望感觉到哪怕很微小的一点幸福,就像我,我还是喜欢曾庭。
“陆文难道不知道江眉那显赫的风评?”
锺慎言倒是没有什么担心的样子:“我看平时都是她来我们班找陆文,陆文大概是出于礼貌应酬她一下吧,和跟小澈相处时候的暧昧感觉完全不一样,你别太在意。”
呃,虽然是说着陆文,但是锺慎言说出的那句“出于礼貌应酬她一下”,也顺便戳了我的心窝。
宋晴汐你怎么连关系到姚小澈的幸福这样大是大非的问题上都能联想到曾庭啊,你够了啊,三观不正啊你!
我在内心对自己一再咆哮。
“倒是你,听说你最近和高年级的一个男生关系很好?形影不离?”反正小澈还没来,锺慎言干脆聊开了八卦。
“高年级?你说柯雨辰?”
“改天介绍认识一下,我帮你评鉴评鉴。”
“什么啊,别说得跟男朋友似的好不好。”
“是男朋友也没什么不好。宋晴汐我摸着良心告诉你,治疗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另一段恋爱。”锺慎言又摆出那一副恋爱达人的得意姿态,“不管什么样的男朋友,都比没有男朋友要好。”
曾庭的脸瞬间又浮现在我脑海里,我猛烈地灌自己一口可乐把他消除掉:“锺慎言你真黑,什么是‘不管什么样的男朋友’!我要是为了找男朋友而找男朋友,结果遇见了一个像你这样的花|花|公|子谁负责?你是什么朋友啊?这年头真霹雳,要找点温情,比要找个男朋友还难。你这个黑人!”
我咆哮的时候,小澈走了进来,锺慎言对她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继续着和我的鬼扯:“什么叫像我这样的?要不你干脆跟我凑合吧,我保证我是十全十美,爱你到无以复加,会让全天下女生都艳羡的最佳男朋友。虽然我还想游戏人间,但是鉴于我们交情很够,我愿意为了你放弃所有蝴蝶,见义勇为一把。”
“锺慎言,我跟你说哦。”小澈眨眨眼,笑容甜美地侧头看着他:“没有医保和寿险的人,不要随便的见义勇为。”
“姚小澈你想要表达什么?”
“小澈想要说的意思是,”我也眨眨眼,cos小澈的甜美笑容,“活得不耐烦了就坦白说出来,我们一定成全你。”
“你们两个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随便你们。”锺慎言这些年从来没有在言语上赢过我们,他早就习惯了。
“说起来,下学期要文理分班了。”小澈换了话题,“锺慎言你一定是理科啦,晴汐你一定文科,倒是我,我左右为难死了。最讨厌做选择了。”
“那你跟我学呀,不知道选择的时候就按兵不动,等着选择自己来选择我。”我笑笑,念头一转,忽然有了灵感,“小澈你选理科吧,这样就能和陆文一个班了。”
锺慎言扔过来一个“你能不能给点有意义的建议”的白眼。
我才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