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1 / 2)

被拉扯出巨大伤口的天空下,人的悲伤,是多么渺小,又是多么荒凉。

永远它是不认识我的。

只是还是忍不住问,失去的人明明是我,为什么我还要被惩罚呢?

<strong>从天际到魔域尽头 夜里默默包扎伤口 能不能你懂我这份坚持的理由</strong>

大巴里空调运转着,把气温调节得很合适。

一早起来就吃了晕车药的,后来在锺慎言打电话来叮嘱我记得吃晕车药的时候,想了想,又多吃了一次。

双重剂量还是有效果的,至少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的乘车时间里,我还没有太难受,只是空气因为封闭着无法流通,有些闷闷的感觉,因此而有点小小头晕。

秋游的地点没有改变,是在我们这个城市边缘有着非常漂亮的沙滩的海边。

还会在海滩露营一晚上,很有趣。

但是秋游的人员有一点小小的变化。

锺慎言那个笨蛋前两天闲着无聊,跑去和高一的学弟们踢球,这一踢就把他的脚给扭伤了。

他伤了也就伤了吧,结果却把我踢到了必须单独面对“和曾庭还有刘姿羽,一起海边露营”的境地。

知道锺慎言来不了的时候,我也想过不来的。

但是锺慎言说得对,因噎废食不是个好办法。

想理由很麻烦不说,还显得太过于刻意。

加上我们学校的惯例是升上高三的时候,会根据高二的期末成绩再进行一次分班,也就是说,至少我还要和曾庭相对完高二这一年。

我既然决定要把这场从暗恋转化为单恋的事故,再次转化成暗恋,然后变成不再恋,那么就应该自然地面对一切。

再说,时间一晃而过,谁知道以后谁在哪里?

也许毕业了,和曾庭,和同学,就一生都见不到了。

高中时光只有一次,我要好好地享受它的经过。

我应该勇敢而惨淡地直面这个悲惨的,有曾庭又有刘姿羽,还有我的场面。

所以我坚定地踏上了大巴。

你别说,自虐其实还真有点轻微的痛快|感。

大巴忽然进入了一个急转弯,我手上握着却没有握紧的矿泉水瓶被惯性甩到了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我匆忙地站起来,打算去捡。

坐在我后面一排的人已经把滚到他面前的瓶子捡了起来,笑着递给我。

是曾庭。

抱歉地对他笑笑,我接过水瓶,刻意地忽略掉接过来时指尖和他手指触碰的触感。

“这段路急转弯很多,你快点坐好,小心一点。”他轻轻地说,言辞间全是对同学恰到好处的关心。

“嗯,知道了。”答应着,我坐了下来。

刚刚坐好,手机就在包包里震动起来。

我动作稍微缓慢地把手机拿出来,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我皱皱眉,果然是锺慎言。

“锺少爷,您又有什么吩咐?”轻微晕车的时候我还要应酬他,这家伙真不会看时间。

“我饿了。”

电话里他的声音有着十足的可怜兮兮,让人不因此而紧张起来都不行。

“你爸妈没给你准备吃的?”我也顾不得压低声音了,“小澈呢?”

“大好周末,谁知道她有没有跟陆文去约会,君子成人之美啊,我是君子中的君子,怎么能去打扰人家的甜蜜时光。”

“你要是君子,全世界的君子都要哭了。”脚腕肿得跟馒头似的还只顾着调侃别人,锺慎言的这点幽默感怎么都算是优点吧?我被他逗笑了:“要不要我回来?”

“你都快到海边了怎么回来。你就好好享受你的凤凰涅槃之旅吧。我呢,只好委屈点自己想办法,去call个可爱的小美眉给我随便买点吃的送来以避免我英年早逝了。”

涅槃你个头啊……“锺慎言你也太过分了吧,居然诅咒我?”

“是鼓励你,宋晴汐小姐。我估计着经过这样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一百次继往开来循环往复的被打击,你总有一天会幡然醒悟,然后就重获新生的。加油,我永远做你坚强的后盾。想哭的时候随时来我这裏借肩膀借胸膛吧!”

“滚!才不接受你的歪理,饿死你算了。”

“饿死我了,谁来安慰你受伤的心灵?”他顿了顿,大叫起来,“难道你那个学长现在在你心裏的排位已经超过我了?你没良心!”

“又关柯雨辰什么事?现在伤害我纯真心灵的人是你吧!居然让我一个人孤军奋战,我警告你,你脚好了之后的一个月不准踢球,不然我砍死你。”我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好好好,让我一个月不准和可爱美眉约会我都答应你。”锺慎言答应得很快,但一点都没有承诺的诚意,不过总算还有点温情感,“你没有晕车吧?要是不舒服的话不要逞强,委屈死自己没人心疼的,不舒服就找同学换换位置开窗户透透气。”

“哦。”我随意地应着,“还好,没有太晕。”

当然并不是完全没有不舒服,但是大巴上的座位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坐在我后面一排的是曾庭和唐少浩,班长和副班长其乐融融聊着NBA。和我一起坐在这一排的双人座的,好死不死的就是刘姿羽。

这要是碰巧,那我只能说,老天爷它真的存心在整我。

我才不想跟刘姿羽说,拜托啊不好意思,麻烦帮我一个忙让我透透气。

就算是毫无意义的幼稚赌气,我也不想要让她看到我有气无力的一面。

锺慎言的语气有点过于慎重,倒是像家长:“还有,晚上你不要一个人跑去海边,想要散步的话找个同学陪你去,不然太不安全了。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我24小时开机的。”

切,你手机不是永远24小时开机以免错过任何艳遇的机会吗,别说得好像是给我的特别待遇似的。不过也不是和他计较这个的时候,我打起精神尽量以元气的声音回答他:“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找人给你送吃的救你,别真的饿死了。我挂了。拜。”

把手机扔回包里的时候,我感觉到刘姿羽看着我。

迎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她露出的是完全友善的笑容:“男朋友的电话?”

“哈?男朋友?”我连忙用力否认,“不是啦,是锺慎言那家伙,他不是扭伤了脚么,躲在家里无聊,所以非常无良地骚扰我。”

“哦,你们的感情真好。”她仍然笑着。

我总觉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稍微看了一下曾庭,像是在说他和她。

他和她,跟我无关。那是我进不去的世界,也是我无法了解的感觉。我从包里拿出MP4,打算戴上耳机,闭上眼,听着歌,靠在座椅上一路眯到目的地。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要和我换个位置,坐窗边然后开一点点窗户透透气?”

刘姿羽倒是非常细致地发现了我不太自然的表情,转而温柔地提议给我提供帮助。以我敏锐的第六感,没有感觉到她的不真诚。

好吧,成绩不错,长得比我好看那么一点点,性格又比我温柔比我体贴,加上又更加了解曾庭,这样的女生配曾庭,苍天啊大地啊小澈啊锺慎言啊,你们说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再推辞,反而显得我太矫情了。我点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

换座位时,能从视线的余角看到曾庭有些探询的目光,也能看到刘姿羽轻轻对他笑了笑,表示“没什么事情”,他立刻就露出一个释然的表情。

我转开了视线。

宋晴汐,有小虫子一直一直咬着心脏,留下密密麻麻的小伤口的感受,你不是很熟悉了吗?你不是说要习惯吗?

对依然因为这样的小细节就感觉到寂寞和难过的自己,我在心裏嘲讽地笑了笑,我倚在打开了一小条缝的窗口边,戴上耳机,闭上了眼睛。

看不到他们,也听不见对话,空气又自然流通的时候,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躲在这样的世界里,装聋作哑,才是我该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刚刚看到海岸线的壮观,和阳光在海面营造出灿烂的闪闪鳞光时,我还觉得景色非常美丽壮观,而稍微感动了一下大自然的美丽。

可是烧烤这种事情……有时候真是一场噩梦。

全班来了的三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有过烧烤的经验,于是问题就变得很好解决——猜拳。

最终光荣地输掉的共计五人,两男三女——唐少浩,我,赵伊林,杨竟,刘姿羽。

两个男生把海边便利店出租的烧烤架抬到海滩上架好,好不容易唐少浩和杨竟把火点着了,接着他们把带来的食物排列在网架上,再分配细化的任务。

我负责刷油和蜂蜜,赵伊林负责翻动食物,而刘姿羽负责装盘。

烧烤,看起来是多么阳光的活动,听起来也很青春很有活力对吧?可是这种夏末的傍晚,坚守在烧烤架边上,那种辛苦真不是盖的。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被炭火的热气完全烤熟了,一定红得超级难看。就算海风还真的不小,但对于这种近距离肆虐的滚烫热度,完全没有什么意义。

最郁闷的是,负责装盘的刘姿羽身边,阴魂不散地出现了曾庭!

从我的角度偷偷看过去,可以清晰地看见曾庭的睫毛在光线里,划出的痕迹。

是那么轻柔的存在,却也同时在我的心裏,划开了一道旧伤口。

那道伤口一天要被划开几百次。它总是轻易地就被他拉扯迸裂,就像是永远都不会痊愈的存在。

看来真要狠下心来再狠下心来,把伤口存在的那个部分干脆地就切割扔掉,让心缺少那么一小块,才可以不再纠缠不再反覆。

现在他们两个人靠在一起,拿着纸盘不知道是在研究什么。烧烤而已,有什么好研究的!装盘能有多辛苦?凑什么热闹帮什么忙啊。

我转开了视线。

有这么不放心么。班长不是应该很忙的要顾及全部同学的活动和安全么。曾庭又没有猜拳猜输!又有没有被分派烧烤的工作!他不是应该和那些猜拳胜出的同学一起奔赴大海,戏水游泳,感受海洋的快乐,顺便狠狠灌几口海水,呛他个淋漓尽致吗!

我在心裏碎碎念着,恨恨地用力又刷了一刷子油。

没有掌握好分量而过多了一点的油从鸡翅膀上滑落,滴在炭火上,忽然蹿起了火苗。

靠得最近的我完全没有预料到有这么轰烈的后果产生,只觉得眼前忽然一烫,然后我就被人狠狠地往后拉了一把,直接摔倒在沙滩上。

虽然是沙滩,可是也还真痛,而且还不知道刘海有没有被火苗烧到。

宋晴汐啊,你真的是倒霉到极点了。

我拍着身上的沙子站起来,对拉开我的人说:“谢谢。”

“当心一点,不是说水火无情么?”

居然是曾庭。

我垂下头,完全不知道怎么解释,或者怎么反驳他。

“你今天一直都很恍惚,在车上也是,是不是不舒服?”班长大人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我有着他“疑似前女友”的身份,继续展开他的关怀之旅,“要不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下,散散步,吹吹风,或者和大家玩一下,我看你今天都没有怎么和大家说话。”

哦,原来是为了支开我,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和刘姿羽搭档,那我如果不成全你,岂不是太不会看人眼色了。

我用力地点点头,还附赠给了他一个灿烂的,非常符合夏天海边的笑容:“那就谢谢班长大人了。”

果断而直接地,把刷油的刷子塞进他左手里,我向退潮后的海滩走去。

你看,是多么简单,我和他就能被分隔成两个世界。

我站在潮水的边沿,海水快速地漫过我的脚背,又退下去,再漫上来,再退下去。阳光已经褪下了耀眼的光,变成淡淡而柔和的夕照,开始与海平面慢慢融合。

已经远远离开的烧烤架边,夕阳里,曾庭和刘姿羽的影子看起来真合适,也真美。此刻我这样的角度,恰好能看见曾庭的手,轻轻抚上刘姿羽的头顶,揉乱她的发。

呼吸凝滞,我心口的疼痛又蔓延发散开来。

要是可以,干脆把心抓出来扔进海里算了。

我曾经的口头禅是,不出门的话,就不会遇到交通事故。

今天我才发现这句话,有另一个解读的层面——不去爱的话,就不会被爱刺伤。

我想我应该仰起头,看着天空。

可泪水,它还是落了下来。

夕阳已经有一半被海面吞噬,天空是黄昏特有的紫蓝色,留着飞机飞过的痕迹。

小澈说过,飞机云就像是天空的伤口。

在这样被拉扯出巨大伤口的天空下,人的悲伤,是多么渺小,又是多么荒凉?

永远它是不认识我的。

只是还是忍不住想要问,失去的人明明是我,为什么我还要被惩罚呢?

<strong>并不是天生是英雄 并不是挂彩不怕痛 比恐惧更可怕的是失去你笑容</strong>

发现我已经越走越远,周围只有沉静的潮水声响,同学们的身影,因为露营而架好的帐篷区都已经再怎么远望也看不到时,星星已经代替了夕阳。

锺慎言是有叮嘱我不要离开人群,也听过N多种“海滩恐怖遭遇”的版本,但很奇怪,并不大胆的我,此刻一个人在夜晚的海滩,一点也不害怕。

远离那个有着别人的小甜蜜的世界,留在这裏,让我有无比的安全感。

海边的夜晚,天色是厚重的蓝,有影影绰绰的云飞快掠过天空,像是带着宛若末世的汹涌,却又有着奇异的平静。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果然还是吓了我一跳。

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的号码,我犹疑地接通。

急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宋晴汐,你在哪?”

居然是曾庭。

“你换手机号码了?”我下意识就问出了心底的问题。

“没,我手机没电了,这是刘姿羽的手机。”他追问,“你在哪?”

“海边啊。还能在哪。”

“哪边?从露营的地方往左边走的海边还是右边?”他依旧咄咄逼人。

“我怎么记得。”我没好气地回答,对于他用刘姿羽的手机打给我这件事情,非常生气,也更气因为这样的事情,而生气的自己。

“你一个人?”他继续问。

“不行么?”

不面对面进行的对话,我就有气急败坏的勇气。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海边很危险,知不知道?”他的火气也很大的样子,“快点回来。”

“哦,好。知道了班长大人。”

我挂断了电话。

如果他不是班长,如果不是有必须注意同学安全的责任,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发现我不在场。

潮水轻柔地在天地间发出声响,深蓝天幕真的非常美。

可是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我走进海水里,感觉潮水轻轻地漫过我的脚背,再浸没我的膝盖。天地之间,整个宇宙,就像只有我一个人。

海平面无限延伸,天与地之间的分隔再也不见。

柯雨辰曾经说,从海平面蒸发出的水蒸气,被气流带到陆地上空,凝结为雨雪落到地面,一部分被蒸发返回大气,一部分成为地面水或者地下水等,最终回归海洋,这样的过程叫做水循环。一滴水从海里出发,到最终回归海洋,这样一次循环,也许是10天,也许是5000年,也许是10万年。

此刻围绕着我的每一滴水,都有着比我人生更长久的旅程。我难过到想要哭的现在,不过是宇宙中,再微渺不过的一瞬间。

柯雨辰还教过我,宇宙并不是只有我们所在的这一个。科学研究发现,很可能有无数个宇宙,每个都有不同的特性,不同的排列组合,我们只是生活在一个组合方式恰好适合于我们存在的宇宙里而已。

距离地球大约10^(10^28)米或者更远的距离外,存在一个和银河一模一样的星系,那其中,有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每个谁。

那么,平行宇宙中的那个我,快乐么?痛苦么?也会离开那么那么喜欢的人么?还是,正和最喜欢的人拥抱呢?那个我,哭过么?笑着么?

平行世界里的那一个曾庭,会比较喜欢我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即使再无际的宇宙,需要经过多浩瀚的星河,穿越无尽的光之痕,星之尘,即使要行走过150亿光年的距离,我也愿意一直寻找。

这样的话,会总有一天,能够走到那个他比较喜欢我的世界么?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去,落在海水里,没有声响,也不泛光。海平面上,有我的梦和我的爱,在没有根的浮沉着,它最终会被海浪卷入海底,悄无声息,碎得不留形迹。

我拿出了手机。

“眼泪的存在,是为了证明爱不是一场幻觉,悲伤也不是一场幻觉,对吧?”

短信的方向,是柯雨辰的手机。

他是一定不会嘲笑我的矫情,我的软弱,我的孩子气,我相信。

几乎下一个瞬间,手机铃声就响动起来。

果然是柯雨辰。

按下通话的按键,我却说不出话来。唯一发出的声响,是我无法抑制的哽咽的哭泣。

柯雨辰也没有说话,他安静地继续着这样的连接,让静默的气息肆意地生长着。

时间像是没有意义地流动着。

我终于抹掉了眼泪,深呼吸,然后轻轻地说:“柯雨辰,我……”

“没关系,我知道,风太大,沙子被吹进眼睛里这种事情,谁都遇到过。”电话那一边,柯雨辰的语调,绝对平稳而自然。

学长果然很强,能够一本正经地化解我心裏的凝重,我终于还是轻轻的笑出来了。

其实没有什么风吹起了沙掉落在眼睛里。

我只是,只是有一点寂寞。

只是这样而已。

而柯雨辰,他其实是知道的。

所以,谢谢。

“你现在在海边?”柯雨辰问。

“嗯,在海边哦,要听一听海水的声音么?”我恢复了说话的心情,“我现在就站在海水里,晚上的海水,有点凉凉的,但是不冷。”

“你一个人?”

“一个人。”

“听话,马上上岸去。晚上的海太危险。”柯雨辰的语气里并没有带着命令感,但我完全听得出他的坚持。明知道他看不见,我也乖乖地点了点头:“好,马上。那我挂了。”

将要按下挂断键的前一秒,柯雨辰的声音又从听筒里传来:“晴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