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们那种超级名牌大学，不适合我。”

“都说旅行是放松心情的好方法，你当散心好了。”

是个不错的提议。柯雨辰的大学离我们城市并不太远，周六周日来回，并不匆忙。

当做散心也是不错的选择。不是有那么多人走遍天涯为了治疗感情的伤口嘛，一定有效。

但是锺慎言显然不这么想。

知道我要去柯雨辰的学校玩两天，他拍着桌子，几乎是在对我咆哮：“宋晴汐你疯了吧你？”

埋头写着功课的小澈几乎没被锺慎言突如其来的拍桌吓死：“看起来你疯得比较厉害！”

锺慎言完全没有分心，仍旧锁定我，目光如炬。

“旅行散心而已，你不需要这么激动吧？”我转着笔，漫不经心，“有柯雨辰在，你担心什么啊你。”

“就是柯雨辰在才需要担心吧？没有知识你也要有常识好不好！柯雨辰喜欢你你知道吧？你去找他这算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才不会被锺慎言的气势吓到呢，问心无愧就是这么简单，“锺慎言你的思想能不能不要那么复杂，什么柯雨辰喜欢我，那都是过去多久的事情了？我要是一个这么有魅力让人喜欢上就不会改变的人，我倒不会失恋了对吧？”

“喂，你有没有想过，曾庭知道了会怎么想？”小澈忽然用笔的末端敲敲桌子。

“你这个问题太shining了，我拒绝回答。”

什么世道啊，朋友一个两个都不盲目地爱着我了。老天爷你为什么要如此露骨的妒忌我？我都没有男朋友妒忌个鬼啊！

“你真的要去？”锺慎言看着我。

“去。”我斩钉截铁。

本来可去可不去的，被他们这么一搅和，我居然平生了一种非去不可的悲壮感。

“好吧……虽然我是不觉得柯雨辰会对你做什么……但是要不要我们陪你一起去？”小澈说。

“两位同学，是这样的，这个世界是有友情的。”我尽量以诚恳的姿态进行着讽刺这件事情。

“有友情？好，那你帮我个忙。”锺慎言说。

“干吗？”

“你只要打扮得淑女点在某个时间地点出现就好，很简单的。”

“喂，又cos你的真爱？锺慎言你造孽不要太多好不好，我不想帮你啦，我才不要陪着你下地狱呢。”我哀嚎。

“时间地点定好了我通知你。”他完全不理睬我的抗议。

“我要去旅行了！”我做出最后的挣扎。

“你下下周才去，这周周末或者周日抽给我，友情嘛，你懂的。最后一次，拜托了拜托了。”

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的锺慎言，还真的透着那么几丝可怜。

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死缠烂打的撒娇了，真过分。

帮就帮吧，能互相背黑锅，才是兄弟嘛。

<strong>哪里才会有离开你的出口 可是我离开以后 能往哪里走</strong>

我按照手机里锺慎言发过来的短信，找到了那间包厢。各种歌声从包厢里泄露出来，飘荡在我经过的路径上，形成混杂的声效，长长的走廊里不断有行走的服务生，和来唱KTV的人，并不特别寂静的环境，却显得异常孤单。

据说一个人的时候感觉到的孤单隻是寂寞，在人群里热闹中的感觉到孤单才是真正的孤独。所以我是孤独的。

孤独的我要推开一扇门，扮演一个其实不属于我的角色，目的是让另一个女生变得孤独。

她做错了什么？

唯一错误的，大概是她喜欢上一个不喜欢她的人。就像我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我一样。

怔怔地站在门口很久，我真的不想推开那扇门。可是锺慎言像是知道我的迟疑一样，干脆拨打了我的电话。

按下接通键，他果然在手机那边嚷：“宋晴汐你到了没有啊？”

“到了到了。烦死了。”抱怨的语句里，我挂断了电话。

咬咬唇，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眼，伸出手，虽然并不是基督徒，但我心裏默念着“主啊，请宽恕我的罪”。

我推开了那扇门。

灯光并不明亮的包厢，让我的瞳孔花了几秒钟，才终于变得适应视差，看清了环境。

“宋晴汐，你来了。”

等着我的居然是曾庭。暗淡的光线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的声音，有着小小的颤抖。

不需要太多智商，我也能马上就想到，我被锺慎言卖了。

实在忍不住想要飙脏话的冲动——锺慎言真是要死了，搞搞清楚好不好他半个青梅竹马小学四年级就开始同桌的cos过他N次女朋友帮他挡了无数烂桃花的人是我，是宋晴汐，不是曾庭！

现在这样，算什么啊？

更让我觉得“这到底算什么啊”的，是曾庭的话——

“你真的要去见柯雨辰？即使我让你不要去？”

“不好意思，您贵姓？”我真的是怒极反笑了。

说分手的人是我没错，但根本没有摆出积极的姿态挽留的人，明明是你。

说分手的人是我没错，但不承认和我分手了，又和让我跟你分手的诱因卿卿我我的人，明明是你。

说分手的人是我没错，但不管不顾不追究不在意的人，明明是你。

而你又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地用“男朋友”的姿态，说出这样的话？

“柯雨辰有什么地方让你放不下？即使和我在一起你也心不在焉，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却神采飞扬得不得了，说要分手，然后去他那里看他，宋晴汐你不是曾经非常喜欢我么？为什么现在觉得柯雨辰比我重要？”

错了，我不是“曾经”非常喜欢，而是现在还是非常喜欢你，但是，能不能不要再提起从前了？

以前那些记忆都埋起来好了，因为我们没有以后，不是么。

“是不是连理由都懒得给我？”曾庭看着我，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对你来说，柯雨辰就那么好？”

“他当然很好。就算在做很重要的事情，他也会接我电话，会马上回复我的短信，他从来不会比我先挂电话。”我一字一句说。

柯雨辰很好。他不会看重另外一个“朋友”超过看重我，他不会让我一直等着他而没有尽头，他不会让我喜欢他到远远超过他喜欢我。

“如果我答应你，我都能做到呢？”

我是不是幻听了？

“我说过吧？我喜欢你。”曾庭伸出手，“把你手机给我。”

“什么？”

“给我。”

他的态度恢复了以往的强势，伸出的手透着无比的坚定，压迫力十足，我也只好拿出手机。他接过，按亮了屏幕，然后笑得春暖花开：“你看，你手机的待机画面仍然是我，你还要说你不喜欢我了么？”

“我只是忘记换了。”被说中心事，我恼羞成怒地抢回手机，“我马上换掉。”

“可是我不打算换掉。”他的左手拿着他手机，同样按亮了显示屏。

我怔住了。

待机的画面，居然是我。

面对曾庭的时候，一直都有很多我没有预料到的部分。

就像我没有预料到我会遇见他，没有预料到我会那么喜欢他，没有预料到我会为了靠近他不在意我自己，没有预料到他会在意我，没有预料到他会和我在一起，没有预料到我们会在一起短短的时间就分手。

我也没有预料到他能通过锺慎言把我骗到这裏，没有预料到他会在意我和柯雨辰的关系，更没有预料到的是，他是真的，不要和我分手。

我还是那个冲动的、不会转弯的、自以为是的、擅自决定一切的宋晴汐，我并没有变成一个能够符合我以为的，配得起曾庭的人，为什么他会不愿意顺水推舟地离开呢？

大概我呆滞太久了，他走到我站立的门边，伸出手，绕过我的右手边，按下了墙上的按键。整个房间瞬间明亮起来，照得我的疑惑和飘忽感，更加具体。

“我只要一想到，被你放在第一位那个位置的人不是我，就觉得心裏又冷又空。”他的手离开按键，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沙发边，按着我坐下，他也直接坐在茶几上，和我非常近的面对面，“总之我们好好聊聊，关系变成这样很奇怪。”

“你想聊，就聊吧。”我叹口气，心裏的情绪是这辈子最复杂的一次，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区分，也只好一直地瞪着曾庭，我相信，我眼神里的复杂意味，像是连绵的乌云。

倒是曾庭，仍然是一直以来在什么场合也保持着自我的态度：“虽然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看你笑。”

“对着你我笑不出来。”

“宋晴汐，你最大的优点和问题就是，你太爱逞强。结果最辛苦的还不是你自己？”

“你管我。”

曾庭看着我，声音不大，但能感觉到肯定：“那我说我自己。我知道失恋会痛，可是我没想到会痛到这个程度。”

你失恋过了不起啊，你有像我一样，因为同一个人失恋两次过么！

“我知道自己很痛，然后我想到，你也是一样的，原来你一直以来，就因为我而感觉到这样的疼痛，而且，时间那么久。”

我的身体，根本不在自己神经的控制范围内了，只能够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曾庭。

“你说要分手以后，我每天都在想，你只是在赌气吧，不是真的分手吧？和以前一样，就算出现什么状况，你也不会真的扔掉我，我只要去见你，就可以让一切重新开始吧？你能了解我这种心情么？”

怎么会不了解呢。自己知道是不会发生的，是等不到的，可是还是会常常盯着手机，想你会不会打电话给我，会不会忽然来找到我。所以。怎么会不了解呢。

“现在想想，我从来没有从你的角度想过。即使你真的确定，我们确实结束了，我也还是想要对你说一句，对不起。”

真的能确定，确实结束了么？即使痛到无法控制的颤抖，也仍然没法，忘记你，在心裏模糊掉你。再怎么吵过闹过失望过，再如何下定决心，也还是离不开走不掉。大概是因为，爱就是爱吧。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小声说：“我告诉你，你欠我的，一句对不起是不能弥补的，你一辈子都是不能弥补的。”

“那就让现在的我用一辈子来弥补好了。”侧过头，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话语里浅淡的任性语气，脸上泛出了一贯的掌握着整个局面的笑容：“现在在你面前的我，是升级版的，很理想的，可以让你重新评估然后给出高分的曾庭。”

“我要考虑一下，再决定给不给你机会翻案。”

“喂，有你这样对男朋友的么。”曾庭一脸受伤的表情。

“什么男朋友，顶多算前男友好不好。”

“你表白也表白过了，我表白也表白过了，你别想不对我负责任。反正我要对你负责的。”

妈呀，曾庭侧头看过来的笑容里，居然有三分无赖，以及七分可爱，太要命了。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吧，你给了锺慎言多少钱？”

“锺慎言让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是有友情的’。”

果然，一旦朋友变成了你的对手，就是最可怕的敌人——把我讽刺他的话原封不动地通过曾庭还给我，太可恶了。

可恶的人不在，我当然只能株连同党：“曾庭，你到底来干吗啊？”

“我来和我的爱情面对面。”

“喂，谁准你说这么肉麻的话的？”

我瞪着他，而他看着我，用异常认真的表情。

包厢的门被我推开，就没有再关上。各种歌声飘进我们所在的空间，形成混杂的声效，长长的走廊外不断有行走的服务生，和来唱KTV的人经过。

但此刻，我并不觉得这幅景象有多么孤单，反而比较偏向热闹。

人的心情为什么会转变得，这么迅速呢。

迷幻的气息持续着萦绕弥漫，甜蜜的张力绑架了理智。

“如果是因为我没有正式地说，我喜欢你，那么现在我正式告诉你，宋晴汐，我爱你。”他的手指动作缓慢，施加的力度却不容抗拒，扶起我的下颚，让视线交错，“所以我不接受你说的分手，我也不准你去柯雨辰身边。”

我不是去柯雨辰身边好不好……

“我很害怕，距离太遥远，你真的会这样离开我。因为我比谁都清楚宋晴汐有着怎样的专注，所以我比谁都害怕你的专注转移开去，就会变成我再也抢不回来的认真。”

我知道，一旦放开了手，谁敢说还有以后？所以我之前才这么的难过。

“等待一个人有多难，我终于知道了。对不起。”曾庭看着我，露出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的，完全甜腻到某种程度的笑容。

“曾庭你是精神错乱了还是中毒了？”

“中毒了。中了叫做宋晴汐的毒。你也别和自己拔河了。”他脸上是笃定的神情，“明明就一直都不想和我分手。”

话语里没有忐忑的等待宣判的气息，尾音微微上扬，在感知里划出一个完美的表示正确的符号。

“谁说的？证据在哪里？”即使承认曾庭的智慧和洞察力，但仍然，仍然，仍然下意识地就想要不予承认，想要逃离。

“在我的记忆里。”靠近我，他慢慢伸出手指，点在我的太阳穴上，“在这裏。”

空气仿佛被施予了凝滞的魔法，整个世界的光被他挡住一部分，我的视界不那么明亮，光线半明半昧，不锐利又不黯淡，奇异的有着安心感。他的手指缓慢地收回，降落在他的胸腔，他的声音低到近乎雪花飘落在樱花瓣上的轻缓：“还有，这裏。”

怎么都像在梦境。空间里蔓延细微的电流，视线接触时心脏酥麻，呼吸中湮开了迷醉的甜。能感觉到彼此脸颊的温度，像是磁场，带着不可抗拒的吸引。

怔怔地看着慢慢靠近过来的曾庭，我身体僵硬，失去了所有力气，心脏收缩的感受强烈到呼吸都几乎停滞掉。直到他的唇柔软的经过脸颊，停留在唇角，仍然无法动弹，无法呼吸。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他的眼睛，涩涩地感觉到泪水往眼眶汹涌，温热的呼吸在皮肤上铺陈出细微的温柔，感觉到属于他的熟悉气息。

慢慢的擦去我脸上的水痕的手，透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我闭上了眼睛。

已经不想去探究后果，也不想知道我们最终到底面对的是分手，还是不分手。只是很清楚的知道，只有他，只是他。

现在不是逃跑的时候。如果逃跑的话，幸福这件事情，就真的会化成乌有，对不对。

我知道转身就是整个世界，但是，我只要你。

所以，宋晴汐，放弃无谓的抵抗，安静的待在这裏好了。

“我等了这么久，你都不回来跟我说我们和好吧，我真的害怕了。”

“怕？”

“怕，当然怕，我怕真的弄丢你。所以以后，把你的眼泪都交给我，我会好好的保管。把你的笑容也交给我，我会好好珍惜。”

“姑且相信你一次。”我伸出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笨蛋。”我看着他，他的笑容又傻又满的几乎要从脸上溢出来了，真难看啊。

但心裏，真的就安稳了。

那些隐密的不安，害怕失去的小心翼翼，都慢慢的，慢慢被幸福替代。

呐，你，真的会一直一直的陪着我，对吧。

耳朵贴着的胸口里跳动的心声，像是最深沉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