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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的黄昏, 清风、飞絮与浮尘尽皆温柔。
落霞的柔光蔓延匍匐在雕花窗棂的格纹之间, 丝丝缕缕漏进书房中, 好似琴弦当空, 静候拨动。
团山的岁月自来如此, 静谧、平淡, 却自有使人心定神安的力量。
一连数日, 顾春每日都准时在午饭前赶到凉云水榭来蹭吃喝,下午就借着这里的书房写写稿,有时去找司梨闲聊两句, 直到再蹭了晚饭后才回家。
每日下午李崇琰多是在隔壁房间里盯着隋峻、燕临做沙盘,时不时回书房来坐着翻几页册子,只在顾春停笔暂歇的间隙问她一些本寨内的事, 并不会过多打扰她。
这样饭来张口的日子对顾春来说简直不要太惬意, 几日下来她在这凉云水榭里的待遇,简直配得上“宾至如归”四个字, 自在得如同在自己家中一样。
这日午后又专注地奋笔疾书近一个时辰后, 顾春才搁下手中的笔, 略动了动脖子。
垂眼瞥见自己才写完的那一段, 细细在心中默读一遍后, 立时又觉差点意思, 却想不明白是哪里没写对。于是她拿食指抵住下颌,皱眉盯着那段手稿看了又看。
半晌过后,她忽然一拍脑袋, 恍然大悟。
根据书坊鉴稿先生的反馈, 她之前写的那几本话本子之所以扑街,细究起来有几个共通的缘由。其中最显著的一个问题就是,通篇看完也不知男角儿长啥样。
好在她对此早有准备,上白石楼借的那几幅卷轴画像为的就是这个。
她得意地挑眉笑笑,轻咬笔杆将手边的卷轴取过来展开。
就在此时,那日晨间在白石楼内取这幅卷轴时的画面突如其来浮现在眼前。
一股后知后觉的羞涩蓦然蹿过四肢百骸,使她顿觉腰间好似缠了烧红的烙铁,脸上也像被蒸熟似的,冒着软糯滚烫的热气。
她顶着满脸烫得快燃起来的红晕,用力瞪着桌上那幅无辜的卷轴,努力压制忽然加快的心跳,暗暗对自己谆谆教诲道:混账顾春,交朋友要以诚相待,坦荡磊落!
当李崇琰不经意地自手中那册《本寨防务手记》中抬起眼,映入眼帘的画面就是顾春正脸红红的望着桌上那幅卷轴,眼角眉梢染着薄薄一层潋滟的羞赧与无措。
不过就是一幅画像,有什么好荡漾的?
他咬着发酸的牙根将手中的册子丢到桌上,可饶是这样大的动静,那混账依旧红着一张明艳的俏脸,眼儿亮晶晶地黏在那画像上。
简直……目中无人!
理不清心中那股子生气又失落的躁动是什么玩意儿,李崇琰抬手自桌案上的果盘内取了一颗三月枣,冷哼着在手中抛了抛。
不知道这玩意儿丢过去她会不会吓一跳?会扑过来打他吗?
那……至少,扭头看他一眼总是会的吧?
他唇角勾起淡淡恶劣的浅笑,扬手正要将那颗小枣照她面前丢过去,她却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这猝不及防的意外让李崇琰十分尴尬,连忙放下手。“有事?”
顾春垂了眼帘没敢直视他,敷衍的笑了笑:“没事没事,我就歇会儿。”语毕站起身来,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摆。
她已经尽量不着痕迹地挪开目光不去瞧他了,可就在这好死不死的当口,司梨前两日那句暧昧的调侃又在耳边响起——
那可是“衣不解带”地在照顾你呀!
她当时怎么同司梨犟嘴来着?
……
呸呸呸,什么宽衣解带,没有没有没有。
“没事你摇什么头?”见她神色变幻莫测,脸颊越来越红,李崇琰瞧着她面前那幅卷轴就越发不顺眼了。
此时顾春脑中有些乱,当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正语塞时,听得书房外轻声通传说晚饭做好了,便假作无事地跟在李崇琰身后下楼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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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顾春是个大大方方的野性子,这些日子下来与李崇琰也混得很熟了,前几日吃饭时若是他沉默些,她也不介意主动多说两句。可她今日心头大乱,见李崇琰专心吃饭不说话,她也没勇气吱声,只能老实端着碗闷头做鹌鹑状。
李崇琰并不知她在别扭什么,只知从方才她盯着那幅卷轴脸红之后,就一直古古怪怪不说话,心中也是气恼。
这就成了两人近日来唯一一次沉默如金的共餐。
前几日晚饭后,李崇琰都会找些理由假作顺路地将她送回去,今日那口闷气憋在心上缓不过来,见她也不开口给台阶下,便暗自忿忿地绝口不提。
见他今日没有要出门的意思,顾春反倒偷偷松了一口气,吃完饭后就回书房,向往常一样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便告辞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