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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春性子贪懒, 若非逼不得已, 她是绝不会主动将自己卷入麻烦中的。
而今夜这行宫里诡谲的气氛, 一看就是天大的麻烦。
她抿唇, 向李崇琰摇摇头, 意思是自己就不跟着进去了。
李崇琰无奈轻瞪她一眼, 却也没有强求, 只抬手指了指屋顶,示意她安心。
心领神会的顾春点点头,知道他的意思是冯星野在暗处保护, 让她不必害怕。
她朝李崇琰挥挥手,转头见墙角火盆旁边有可供休憩的小桌椅,便溜过去坐着烤火去了。
李崇琰笑着摇摇头, 举步往寝殿内行去。
此行他坚持带顾春在身边, 只不过是为了确保她的安全;对于此行背后种种的麻烦,他并不打算让她沾上半分, 反正有事他来扛就行了。
行宫内一应陈设全在规制之内从简, 并不过分奢华。进了内殿, 绕过屏风, 就是天子龙榻。
那沉香木雕祥云纹的龙榻上, 靠坐着那位卧病已久的陛下, 大缙朝的光化帝。
李崇琰极其敷衍地朝他行了个臣子礼,也不待他发话,便径直坐到一旁的椅子, 冷静望着他那病入膏肓的虚弱模样, 淡声道:“陛下有何见教?”
长烛通明的内殿之中,光化帝那略显浑浊的眼中有些许失落:“不行归家礼?”
许是因为久病,他中气不足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寝殿内显得尤为虚弱,竟隐隐有一丝乞怜的意味。
李崇琰冷冷轻笑:“陛下当年有言在先,您只需我尽好臣子本分即可。”
光化帝缓缓阖上眼皮,苦笑,却无言以对。
当年充衣司苓殁,他下令将时年十一岁的李崇琰安置到长公主府。皇后劝谏过,说此举只怕要淡薄父子之情的。
那时的光化帝不屑一顾,只道“朕只需他将来尽好一个臣子本分即可,便是少他这个儿子又如何”。
哪知竟就一语成谶了。
当年他对这个儿子是瞧不上的。
李崇琰母家在朝中无势,他年少时无论资质、性情又皆无出类拔萃之处,就是那种哪儿哪儿都不出错,却也并无过人风采的孩子。
在那时的光化帝看来,这个儿子既无老二李崇珩那般的通透敏慧,又不如老五李崇玹那般嘴甜讨喜,当真是宛如鸡肋。
可多年后的如今,在他长久被困囿于行宫之后,他才忽然发现,或许只有这个儿子,曾经在心中真正将他当做过父亲,而不仅仅是“陛下”。
可惜,如今,也只是“陛下”了。
又或许,连“陛下”都不是,只不过是,行宫里那个死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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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无聊赖的顾春懒懒闭目趴在墙角小桌上,旁边是燃着碳的小火盆。
周身暖洋洋,脑中天马行空,迷迷糊糊竟有了些许睡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熟悉的气息靠近,她便倏然张目,入眼便是李崇琰噙笑的脸。
顾春揉了揉眼睛,隐了个浅浅的呵欠,站起身抖了抖衣摆,以唇形无声询道:“可以走了?”
李崇琰点点头,牵了她的手,原路返回那道小侧门,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行宫,隐入夜色之中。
接应的马车停在离此地约莫一里开外,需步行过去。
顾春抬头望了望天色,带着倦意喃喃道:“子时了吗?”
从正戌时到子时,李崇琰与陛下竟谈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困了?”李崇琰扭头笑望她。
顾春抱住他的手臂一通摇晃,撒娇似的笑哼:“你背我过去吧?”
“好啊。”
她原只是随口笑闹,没料到李崇琰当真毫不迟疑地就蹲下了。她愣了愣,见他回头催促,便也不再客气,软软扑到他背上,双臂攀上他的肩。
凛冽寒夜,行宫外的隐秘小道上,定王殿下背着他的夫人,与夜色中略显凄清的行宫渐行渐远。
顾春伏在那宽阔坚毅的背上,忽地在他脸上亲了一记。
受宠若惊的李崇琰手臂一紧,含笑警告:“别闹啊,掉下去了我可不捡。”
“真不捡?”顾春一对明眸在黑夜中忽闪忽闪,软嗓带笑。
李崇琰歪头回眸瞥她一眼,立刻认怂:“我才不会把你弄丢。”
噫,猝不及防就告白。
顾春笑嘻嘻的拿脸颊蹭蹭他,顺势将下巴轻杵在他的肩窝。
无声行了一段后,顾春轻声问:“你是心情不好吗?”
李崇琰缓缓摇头,片刻后才想起她在黑暗中看不见,于是柔声应道:“没有。只是在想事情。”
“陛下同你谈什么了?”顾春将他的脖子搂得紧紧的,“唔,我可以问吗?”
李崇琰笑了:“我很早时就对你说过,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若是不能说的事……夫人若肯多问两句,只怕我也是要说的。”
打从一开始,他对顾春就是不设防的。
顾春吃吃笑了片刻,闭了眼安然搭在他肩头,又问:“那,究竟谈什么了?”
“他问我,那位置,我想不想要。”
做皇帝啊……
顾春偷偷撇了撇嘴,“你要吗?”
李崇琰笑笑,回道:“我叫他别找我接这烂摊子,我不合适。”
他不擅权术,这事那死老头是清楚的。如今平王、宁王与长公主之间的朝堂混战已呈乌烟瘴气之势,只是多是政争,尚未过多牵扯民生,所以很多人还未察觉,内耗早已开始。
李崇琰这话虽说得粗鲁直白,道理却真是那个道理。眼下无论谁继任坐上那把龙椅,妥妥就是个收拾烂摊子的命。
顾春对他这个答案有些满意,便窃喜地又偷亲他一记。“你当真拒绝得这样直接?不怕触怒龙颜?”
“我打小在他面前就没迂回过,如今更没必要行虚与委蛇那一套,”李崇琰道,“无所妄求,自然无所畏惧。”
“嗯,你最厉害了,”顾春毫无诚意的随口夸他一句,打着呵欠侧脸靠在他的肩头,“那后来又怎么说的呢?”
她的脸近在咫尺,说话时的温热气息尽数扑在他的颈侧,一股带了甜意的酥麻自他颈侧脉搏一路蹿至周身,害他险些腿软。
他顿了顿脚步,调整气息,顺便回头幽怨瞪了一眼始作俑者,哪知小没良心的安然闭目趴在他肩头,眼皮都不抬一下。
于是他认命地平复稍许,又接着往前走,徐徐回道:“他问我,觉得平王和宁王谁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