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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菲只觉无力,要怎样的段数,才能和凌千帆这样的人旗鼓相当?她自叹弗如,凌千帆真可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又或者该说他人戏合一?她自认为已配合到最好,也心甘情愿地退回来,然而凌千帆却非要拽着她沉沦戏中。她心灰如烬,再没有半分力气可和他一同燃放,只想退步抽身早——这游戏她玩不起。

她冲到阳台上,抱起那盆养了十余年的兰花草,朝凌千帆发狠般地笑笑:“你还没看过这盆花吧?是不是又多了个和我一见如故的理由?你不就看中这些吗——我会做和她一样的清汤面,我赡养她的母亲,我还喜欢她最喜欢的那种花——你他妈的怎么就能装得跟真的一样!你从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从酒泉开始,从酒泉开始——从那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你王八蛋,这盆花也给你,汪阿姨你一个人也养得起,干妈我让给你——从今往后,我身上再没什么能让你一见如故的东西了!”

凌千帆被她吼得怔住,贝菲猛地把花盆往他怀里一塞,他险些没接稳,蹲下身去捧着花盆,差点栽到地上,恍悟过来后立刻为自己辩驳:“贝菲,不是这样的。”他把花盆放到一边,起身来去抱她,她扭过去躲开,凌千帆便跟着她转:“你想到哪儿去了?”

“你王八蛋!都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想骗我!”不知怎地,心底被她摁压许久的那点歇斯底里,随着眼泪哗啦啦都崩泻出来——他就是个王八蛋,什么都哄着她玩,好像从头到尾,都不过是陪她玩了一场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罢了。她还很傻很天真地以为她真的找到了最后的港湾,可以在他怀里避风挡雨,她一边大哭一边控诉他:“你就是个混蛋……你从头到尾都知道的是不是,去他妈的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我在你面前就跟一小丑似的,你看着我这样觉得很开心很搞笑是不是……”

凌千帆无奈又好笑地给她揩眼泪:“我承认酒泉商务中心那次我是故意的,我当时正在和非尽打球,我听他接电话时提起你的名字,想起来好像是这么个人在照顾汪阿姨——”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贝菲一迭声地吼出来,拳头没轻重地砸下来。凌千帆被她闹得没办法,右手反过一扭把她双手锁住,左手捂着她的嘴巴怒道:“你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贝菲毫不示弱,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凌千帆咝的一声,没好气道:“你谋杀亲夫啊你!”

“我那次去酒泉是想替你解围,还你一个人情,”凌千帆恨不得发个毒誓才好,贝菲依旧虎视眈眈,凌千帆好气又好笑道:“我见到你本人后才……”

“哼,见到我?我见到你第一次就给你下了泻药!我给你下回泻药你就一见锺情了,我要是给你下春|药你还不得以身相许啊!”

凌千帆微微愣住,随即抿着嘴忍着笑:“你想我以身相许的话……不需要下药……”贝菲登时抓狂,跟疯猫似的往他脖子上抓。凌千帆一把就攥过她的手,她吃痛低咝一声,被他整个人拎着掼到沙发上。沙发脚边正是那盆兰花草,她伸脚便想踹过去,然而养了这么多年,竟怎么也下不去脚,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啦啦地下来。凌千帆坐在她身旁,也不言语,连块纸巾也不递,只是看着她哭,等贝菲哭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跑到穿衣镜前面一照,才发现自己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假发还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她一把扯下假发,跑到衞生间去洗脸,凌千帆跟过来靠在门边看着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暖目光,她不敢抬头,他目光深沉得让她生出错觉,让她觉得……好像他眼里心裏,除了她之外,再无其他。

她别过头去,不敢再沦陷在这样柔情的深潭中。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花了很多时间来忘掉这件事,这么多年,我以为我真的忘了,忘到……甚至都不太记得许隽长什么样。直到去年重到大连,我从来没有想过……”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能在很多年后把这么多事情,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记得这么清楚。那一年大连的风是什么味道,旧金山的桥是什么颜色,大学公寓旁林边的鸟是怎么叫的,那个早晨的雾有多浓,所有这些……他以前从没留意过,却在一瞬间全部都涌上来,清晰得令人恐惧,梦魇一般如影随形。

“我想方设法,寻找汪阿姨的下落,这是我造的孽,我种的因,必须由我来结这个果,但我没有想到会认识你。”

贝菲捂着脸,低声哀求:“凌千帆你别说了,你干嘛拽住我不放,难道上辈子我卖豆腐脑给你的时候错给了你一碗巴豆?”

凌千帆失笑出声,笑过后又认真道:“你老问我喜欢你什么,你让我怎么回答呢?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值得你爱的人很多,区别只在于……你能不能遇到而已。十年前我遇到的是许隽,十年后我遇到的是你。我心裏十分明白,你和许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如果十年前许隽有你这么坚强,也许她就不会死……那样的话,也许我还和她在一起,也许因为别的事情我们分开,已经不可能的假设,我也没办法给你答案。

我只知道我现在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也努力地……想让你开心,我希望这种状态保持下去,你又何必在这种小事上苦苦纠缠呢?”

贝菲捧着大毛巾捂着脸,死命地摇着下唇,凌千帆也定定地看着她,凝着眉不说话,两个人沉默僵持。他突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拨出电话:“嘉谟,和媒体的朋友打声招呼,昨天那种报道,我不想再看见。”他神色疲惫,可能实在费了太多力气和她讲道理,他伸出手来握住她,软绵绵的使不上劲,不似往日那般强劲韧性:“现在你也不用做挡箭牌了,这够不够证明,有些事是我单单为你做的?”

贝菲一时恍神,她知道凌千帆在偷换概念,她纠结的是凌千帆为了什么和她在一起,而不是他们怎么认识。她清醒得很,才不会被凌千帆糊弄过去,她想反驳,想揭穿他转移重心的伎俩……然而他的眼神似乎在说,他很认真地在偷换这个概念。他眼若深湖,仿佛一望过去便要沉陷,然而余光一扫,隔着客厅中间的橱架,是那盆葱笼的兰花草,在寒冬中仍怒竖剑叶,她几乎用尽最后的力气,止住那点哭腔:“凌千帆你回去吧,别的事——等事情过去了再说吧。”

等事情过去了,她想,自然有的是人来填补空缺,凌千帆身边几曾少过女伴来着?

凌千帆要的不过是弥补这十年的愧疚,他亦有足够能力照顾汪筱君,等这些事情安置妥当——她便和他再无瓜葛牵连,彼时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凌千帆无奈,临走前问:“要不要请个假休息两天?”

“我的事自己有分寸,”她客客气气地送他出门,马上又接到习容容的电话,问她和凌千帆究竟怎么一回事。她背贴着门,整个人软下来坐到地上:“没什么,我帮他做场戏给人看罢了。”习容容显是十分失望:“真不够意思,我还以为有惊天八卦。”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只觉手和脚全冰凉凉的,像冻成冰棍子一般。她扶着墙撑起来,把沙发旁那盆兰花草抱到阳台上,真是寸步难行,迈出一步都是极艰难的事,其实天未见得有多冷,只是她突然间明了,被人蒙在鼓里的滋味,有多难受。

想打个电话找人诉苦,然而竟找不到人,习容容知道许多事情始末,未免要替她担心,苏晚出差,不知为何电话也打不通。她抱着兰花草的花盆直哭——这盆花兜兜转转也跟了她十余年了,十年前,十年前,十年前尚有杨越——真是弹指白发,原来恍然间岁月已流逝如斯。

以前她一直是有些恨他的,恨他居然会相信,她回到他身边只是为了报复他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