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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菲凑过来谄媚笑道:“还是你了解我,”她环视病房,“头一回住这么高级的病房,医药费肯定得报销吧?”

两人僵持一阵,终于还是凌千帆退了步,怒江当地政府表示愿意提供库存的澡塘会资料,昆明这边也保证会协助未来在滇藏线沿线的考察,这事才算是了了。公司那边加派两名人手过来,贝菲乖乖地跟着凌千帆回婺城,她吊着一只伤胳膊,却过足老佛爷的瘾,一路上支使凌千帆端茶递水的不亦乐乎。凌千帆好气又好笑,心疼之余竟有些窃喜——她这伤至少也得休养个十天半月,正好有名目让她搬到心湖苑去。

贝菲稍稍犹豫后还是住过去了,只抱着那盆兰花草和几件换洗的衣服,凌千帆头痛之余也只好随她。凌千帆交代她好好躺在床上休息,贝菲年头到年尾难得有假,现在不折腾折腾心裏不安生似的,偏偏一只胳膊打着石膏有气没处使。人就是这样,越不能干什么心裏越想什么,谁知凌千帆连钥匙都不肯给她留,勒令她没有自己的陪同不许出门。

“凌千帆你心理阴暗占有欲特别强是吧?”凌千帆扬起一脸狰狞的笑容,做恶魔状朝她扑过来:“现在发现已经太迟啦!”贝菲显然不会乖乖听话,凌千帆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她翻墙打洞把家里掀个底朝天,本来说给她请个小护士,贝菲又嫌他小题大做,他只好尽量提前回家陪她,唯一的出门机会便是陪凌千帆逛菜场。

“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只笼中鸟,没了水的鱼,”贝菲一脸悲戚,抱着石膏向凌千帆抗议。凌千帆冷不防凑过来在她出来后便没停歇过的双唇上轻啄一下,贝菲立时石化,片刻后偷觑周围卖猪肝的大叔,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凌千帆,大庭广众,有伤风化!”

凌千帆脸皮厚起来她也望尘莫及,锁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偏头轻声问道:“天冷,做火锅吃?”

贝菲两眼一横:“吃火锅要抢的,你这是欺负伤残人士!”

凌千帆驳回抗议:“我看过你上次体检报告,有点贫血,吃滋补锅?”

回家后定好闹钟开始熬火锅料,凌千帆一心二用,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贝菲看电视剧,顺便开着笔记本电脑回复邮件。没回两封手机就响了,贝菲从他怀里爬起来准备去接电话,凌千帆连忙把她按住,拿过手机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他在贝菲面前晃晃:“你莫不是背着我养了个奸夫吧?”

贝菲脸色微变去抢手机,凌千帆一闪身嚷着“我可逮着机会审查了”,按下接听键笑道:“喂,你好。”

电话那头静默无声,凌千帆看看号码又喂了两声,狐疑地瞅瞅贝菲,贝菲抿着唇没说话,凌千帆举着手机凑到她耳边,贝菲喂了一声后笑道:

“挂了,打错电话。”

凌千帆一声不吭,开了键盘锁开始翻通话记录,几个不同的陌生电话号码出现在不同的时段,共同点都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他盯着一条条通话记录,眉心结愈凝愈深,又回头看看挂在墙上的全家福,自己都未觉察声音已变得喑哑沉痛:“为什么没告诉我?”

贝菲耸耸肩没说话,凌千帆缓缓转过身来,她头一次看到他如此愤怒,当初她闹他分手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过。她还没开口就听到啪的一声,手机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噼里啪啦地摔出去老远,凌千帆怒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觉得有点儿口渴,正好一张盘片放完了,她从沙发上起来,一跳一跳地去换碟。凌千帆一把拽起她,她一挣却滑倒在地上,固定的石膏条磕在地上,闷哑的一声,凌千帆顿时变了脸色,蹲下来极小心地端着她的胳膊:“摔到没?”

“没事,”她随意笑笑,摁下遥控器继续播放。很老的一部电视剧,老套的王子灰姑娘模式,男主角的家长无所不用其极地胁迫女主角退出,不实质性地伤害她,却让她和她的家人朋友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惊恐之中。走在路上不是掉花盆就是和飞车擦肩而过,偏偏女主角还没处解释去,同样出身富贵的男配角看到在女主角身上所发生的种种,这才明白当年自己的女朋友为什么会不告而别——原来自己的家长也对她做过同样的事。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贝菲不以为然地笑笑,“你除了把我接到这裏来和你一起住,时时刻刻把我放在你的视线之内,还能怎么样?再说……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你再发脾气也不迟。”

厨房里调的闹钟尖锐急促地响起来,凌千帆跳起来冲进厨房,把火锅底汤倒进电磁炉,换小火慢慢烧,出来后他已平静许多:“对不起我的错。”

他从茶几暗格里摸出一盒雪茄,噌的一声点燃,袅袅绕绕的烟雾升起来,笼在他周围,隔着这烟雾看不清他的眼神。雪茄末端的火苗一闪一闪,他一时恍惚,仿佛那点点坠下的,不是雪茄的灰烬,而是他寸寸燃尽的光阴。 贝菲的话,实在过分坦白。 贝菲忍不住咳了两声:“先生,本小姐现在体虚气弱,受不了这二手烟的荼毒。” 凌千帆掐灭雪茄,咕哝着道歉,情绪低沉,贝菲干笑着站在一旁,凌千帆又怔忡甚久,抬首时双目空洞:“阿三我们结婚吧。” 贝菲瞅瞅他没搭腔,他凌千帆是出了名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她要是知情识趣,应该配合一些感动出来。很可惜没有,她异乎寻常的冷静, 凌千帆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他的一个解决方案,和他面对年前的经济丑闻所作出的种种应对措施,并无本质区别。她觉得嘴唇干涩,喉咙哑得说不 出话来,凌千帆伸过手来圈住她,向来温热如夏的唇竟有寒凉如冰,直到他翻身碰到她左臂上的石膏条,她才惊醒地啊了一声。凌千帆大窘,扶起她 后低声重复道:“阿三我们结婚吧?” “求婚太没诚意,reject!” 身子一不平衡又歪到凌千帆怀里,凌千帆恢复灿若桃花的笑脸:“你要什么?鸽子蛋那么大的钻戒?给你个机会狮子大开口,索要彩礼的机会可 一不可再。” 贝菲歪过头来一声河东狮子吼:“火锅底汤要烧干了!” 她吃起火锅来不方便,凌千帆穿起一颗一颗的鱼丸,蘸上酱喂给她吃,还不忘趁热打铁:“我可跟你说了啊,今年结婚的好日子多,泰国那白龙 王都说过今年宜嫁娶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以为自己还貌美如花。” 火锅汤烧得咕噜咕噜的直冒泡,贝菲不接话,气氛忽然就沉寂下去,好像谁都忘了要挽回。贝菲沉默良久后笑笑:“可能是无聊的人打来的电 话,你也知道的,现在那种响一声就断的电话很多的,我的电话号码网上登记过好多地方,那种骗钱短信一天十几条,你别疑神疑鬼的了。” 然而这天晚上她也失眠了,半夜里潺潺春雨淅淅沥沥地下来,敲在仿古的窗棂上格外动听。冷雨敲窗好睡眠——她原来最喜欢在这样丝丝入扣的 雨声中入眠,今晚却怎么也睡不着,又不好翻身。凌千帆还抱着笔记本在发邮件,看她扭动半天便笑道:“睡不着?” 她点点头,望望床头柜,里头放着她之前开的安眠药,凌千帆向来不喜欢她吃这些:“我还有点事要再忙一会儿,吵到你了?” 她摇摇头,挤出个勉强的笑容,凌千帆眉心拧得更紧,破天荒地问:“要不要吃一片?” 凌千帆倒温水给她吃药,她闭着眼偎着凌千帆,过了二十多分钟安眠药慢慢发挥作用,昏昏沉沉中身旁的温热突然消失,迷迷糊糊地听到凌千帆 的声音:“你们不要逼我,这样一意孤行下去,你们会后悔的。” 她努力地想撑起眼皮,看看凌千帆在哪里,却只看到窗外邈远微弱的星光,也被乌云覆盖,只剩下丝丝春雨打在窗上。沙沙的声音,间或有些轻 微的噼啪声,像夜里的烟火,又像大连海边新年时燃放的礼花。突如其来的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把整个天幕劈开,她倏地从梦中惊醒,整个人直直地 坐起来。凌千帆一向浅眠,静谧的夜里不知是闪电雷鸣还是她凄厉的叫声把他惊起来:“阿三你怎么了?” 贝菲哇的一声哭出来,抓着他的睡袍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没事没事,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