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朝夕相处(2 / 2)

薄雪说:“我觉得你可悲。你既然觉得你有知识、有文化,为什么你说的话与你的修养完全不匹配?你在嫉妒,你嫉妒小影姐,你自卑。”

姜琪歇斯底里地叫道:“你胡说!我自卑什么?我学历比她高,我是大学老师,我家庭条件比她好……”

薄雪道:“但是你同样被舒女士看不起。你记得第一次见舒女士的时候,她是怎么说你的吗?你结婚时,她不愿意参加婚礼,让家里的管家给你们主持婚礼!”

姜琪再也忍不住哽咽起来:“你个丫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是的,她不喜欢我,但是左小影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薄雪说:“所以有意义吗?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各人都有各自的人生,谁也不会比谁强到哪里去,都是可怜人而已。她的确不如你,至少你还活着,她呢?她已经死了!”

说到这裏,薄雪也哽咽了。

十年,整整十年。左小影一个人在另一个城市打拼,却一直关注着舒桐。她心爱的男人和别人结婚了,有个女人住进了她的家里和他过着日子,她却孤单一个人,偏偏忘不掉放不下舒桐。

姜琪的确赢了。

姜琪抹掉眼泪说:“我就是赢了,毕竟她死了,我的路还长。”

薄雪实在忍不住地嘲讽她:“活着就一定比死了好吗?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生不如死吗?”

姜琪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丫头,她哪里像十几岁的样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仿佛在她身上还看到了左小影的影子。

姜琪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便说:“别跟我贫了,我没打算跟你做朋友,我只想完成舒桐交代的事情。你就算不想学习,也得想想怎么和舒桐交代。”

薄雪说:“我不想跟你学,也不想交代。”

姜琪说:“不交代你过得去吗?就算你赶走了我,舒桐还会不停地为你请老师,你逃不掉。”

姜琪说:“我如果没别的事情,每天都会定时过来给你补英语。”

薄雪几乎要哀号。

舒桐回来的时候,看见薄雪正一脸痛苦地接受姜琪的测试。

舒桐在旁边一边看一边笑,薄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姜琪看见他回来,停下了测试,说:“这丫头的英语底子真的太差,这都大二了,英语单词量还不如一个初中生。”

她又说:“这几天我先不过来了,我会根据今天的测试结果,再给她出一套试题,然后再给她制定学习方案。”

舒桐说:“好的,今天就这样,辛苦你了。想吃什么?我带你们出去吃饭吧。”

姜琪立马改变了自己女魔头的形象,变得温婉可人:“还是在家做饭吧,好久没有吃过你做的饭了。”

舒桐笑了笑,去了厨房。

薄雪这时候反而像个多余的人,姜琪得意地向她挤了挤眼睛。

薄雪在旁边来了句:“弃妇而已。”

姜琪的脸红了,很恼火,却笑了笑,不屑一顾:“你的小影姐才是弃妇。”

薄雪顿时气得不想吃晚饭。

平时舒桐做饭,都是薄雪在厨房里打下手,两个人十分有默契地分工,一人洗菜一人炒菜。现在姜琪却占领了厨房,很有默契地配合他,两人还不时相视一笑。薄雪想到之前两个人就是这样过来的,可是小影姐却一个人在外边受了那么多苦,顿时觉得心裏像塞满了炸药随时要爆发。

她告诉自己要忍,但是眼前的一切还是让她忍受不了。姜琪不时地夸赞着舒桐做的菜还和原来一样好吃,还不时夹菜放到舒桐的碗里,舒桐也不时地给她夹菜,两个人秀恩爱的模样让薄雪的肺都要气炸了。

她再也忍不下去,将碗一摔,转身回房间了。

笑着说话的两人愣住了。舒桐收起了笑容,皱起了眉头。姜琪叹了口气安慰道:“山里的孩子就这样,没什么教养,得慢慢来。”

舒桐听了,眉头皱得更深了。

薄雪一直在等舒桐哄她,但是一直没有等到。

薄雪等他几乎要等得睡着了,一分一秒都过得十分煎熬,以为他不会来的时候,他来了。

薄雪将头埋在被子里说:“你不要管我。”

舒桐将饭菜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坐在床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薄雪一肚子气没处发,全部都发泄在舒桐身上:“你不要管我,你为什么不去和她说说笑笑,为什么不去给她做饭,不去给她夹菜?”

舒桐盯着她看了好久,看得薄雪心裏一直发怵,不再吭声。过了许久,舒桐给她拉了拉被子说:“你挺像小影的。”

一句话让薄雪的眼泪差点流出来,她忍不住问:“我哪里像她?”

舒桐说:“坏脾气。”

薄雪从床上蹦起来,重重地推了他一把。舒桐忍不住笑了:“行了,吃饭吧。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薄雪嘀咕了一声:“你才是小孩子呢。”

舒桐说:“好,你不是小孩子,是大孩子行了吧。来,乖乖吃饭。”

薄雪就那样看着他,心裏还是觉得委屈。舒桐说:“姜琪人不错,你好好跟着她学习。这些年我亏欠了她。”

薄雪突然问:“你当年为什么娶她?”

舒桐神情一震,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下来。他盯着薄雪,薄雪说:“我听别人说,你当初是爱小影姐的,为什么还是天天和姜琪约会?”

舒桐想了想,说:“小影一直以为是我变了,是姜琪介入了我们的感情,其实不是。我那时只是气糊涂了,她天天找我吵架,我心裏苦闷,就经常和姜琪出去吃饭来气她。”

薄雪说:“小影姐曾经和我说过,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她的感情,一直知道不是姜琪介入了你们的感情,你放心吧。”

舒桐好像舒心了,问:“她是不是经常和你说我们的事?”

薄雪点了点头说:“嗯。我是小影姐唯一的朋友,我们常常通信,放假的时候我们常常睡一个被窝说悄悄话。”

舒桐问:“那她还和你说什么了?”

薄雪说:“说过很多啊,比如……”

舒桐十分期待地望着她,却听薄雪说:“她说你是个笨蛋。”说着她乐不可支地笑倒在了床上。

舒桐将她拉起来,把一口饭喂在她的嘴裏,说:“行了,快点吃吧,快凉了。”

他怕薄雪又要再逃走,用一只胳膊霸道地将她搂在了怀里,像给小孩子喂饭一样。薄雪挣扎了几下却没挣开,舒桐哑着嗓子道:“别动!”薄雪不情愿地让他抱着,心裏却跳了几下。她咽下一口饭说:“你身上有一股味道。”

舒桐很紧张地停下手里的筷子说:“啊?什么味道?”说着自己闻了闻,紧张地说,“我早上洗过澡啊!”

薄雪说:“不是难闻的味道,是好闻的奶油的味道,香香的、甜甜的。”

舒桐皱起眉头瞪着她:“你是说我是个奶油小生?”

薄雪突然哈哈大笑:“是啊,是啊,你是个奶油小生。”

舒桐将筷子和碗都放在桌上,伸手就向她胳膊下边掐去:“小坏蛋,竟然这样说我!”

薄雪在他腿上滚来滚去地躲着,举起双手求饶后,舒桐才放过她,两个人都笑得喘不过气来。舒桐将她紧紧地搂在胸前,深深地吸气呼气,贪婪地嗅着她发间的味道,轻轻地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薄雪的身子僵了一下,挺直了背不敢动,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过了良久,她才将身子蜷起来,双手圈在他的腰间,紧紧地靠着他,也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她不知道,舒桐的眼泪几乎要流了出来。

就这样,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舒桐拍拍她的背,却发现她早已睡着,不由得说了句:“小猪。”他把她放平在床上,在她额头亲吻了一下,盖上被子,出去了。

舒女士给舒桐打了电话,让他第二天晚上回家参加晚宴。舒桐直接拒绝:“不参加。”

他清楚地明白他妈妈不会安排毫无意义的晚宴,一定是出于巴结政要或是为了别的利益。舒女士说:“晚上没有别人,你既然收了那丫头当妹妹,还住在了一起,总得让亲戚朋友知道吧?”

舒桐想了想,答应了。

他让锺芳提前把薄雪带去理发店做了发型,还给薄雪买了小礼服和首饰。薄雪不想去,因为左小影曾经说过,去舒家参加宴会绝不会是愉快的事情。舒桐和左小影刚刚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舒桐兴致勃勃地拉着左小影回去见父母,并且想在亲朋好友面前介绍左小影,但是那次见面的经历却成了左小影一辈子的噩梦。

所以薄雪不想去重复左小影的经历,但是她又拒绝不了。

薄雪一直是清汤挂面的小女孩模样,平时穿衣服只穿T恤牛仔裤,没想到化了妆,穿上抹胸礼服,身材看起来竟然凹凸有致。锺芳故意装成好色之徒摸了她一把说:“哟,你看,才十几岁,身材竟然比我还丰|满呢!”薄雪提脚假装想踹她,不想被她嘻嘻哈哈地躲开,在一边的舒桐含笑看着她们闹着玩,心情十分愉悦。

当晚他带着薄雪回到父母住的别墅的时候,大厅里已经被布置得富丽堂皇。二十年来,这裏经常举行宴会、舞会,全城的大人物都来过不止一次。这也是舒女士结交拉拢他们的一种方式。不得不承认,舒家的地位都是在这裏靠这种夫人外交建立和巩固起来的。

舒桐不爱参加这种宴会,但是如果他想让薄雪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就必须带她来露这个面。

宾客们大概事先都听说了舒桐跟薄雪的事,谁也不敢当面议论什么,但是趁舒桐背过身去后,就对着薄雪指指点点。这场景和左小影的描述一模一样,薄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左小影说:“那些人,你要是这辈子有机会见到了就知道了,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他们衣冠楚楚,号称社会名流,其实连三教九流都不如。”

薄雪当时就打了冷战说:“还好我这辈子不会有机会去参加这么恶心的晚宴!”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说那话的时候,她真没有想过这辈子会和这些人打交道,可是偏偏就走了左小影的老路,难道这是注定的巧合?

舒桐生意上的伙伴将他拉到了一边说话,薄雪就独自站在那里接受着所有人的指指点点,就在这个时候,舒女士带着一帮人朝薄雪走了过来。

薄雪不由得起了戒备心理。

舒女士带着嘲讽的笑,打扮得像个女皇一样,带着那群人走到薄雪的面前说:“薄小姐,你是头一次参加这么高规格的宴会吧?”

薄雪无力地在心裏说:“小影姐,你真的没有骗我,老太太连开场白都一样。”

她没有开口,保持微笑看着这群人。

舒女士高昂着头说:“来,既然小桐决定认你当妹妹,你也该见见你未来的嫂嫂。”说着,将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孩拉到薄雪面前。

薄雪定定地看着那个女孩。

女孩看着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打扮十分时尚,化着浓妆。舒女士说:“这是雷燕雷小姐,等她和小桐结了婚,我一定得让你搬出来住,不然多影响人家小两口的生活啊!雷小姐是市房管局局长的千金,出身不错,是我们家高攀了。”

雷燕瞟了薄雪一眼说:“倒是挺可爱,不过我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到时候再说吧。不管怎么样,我都尊重舒总的意见。”

薄雪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旁边一位看着像官太太的女人说:“这孩子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

舒女士厌恶地看了薄雪一眼说:“可能是头一次参加这种规格的宴会,吓傻了吧。没见过世面。”

薄雪笑了笑,还是不吭声。

舒女士说:“想当我舒家的孩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种人我们哪里会认?要认妹妹也得找名门之后,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丫头,听说还是山村里出身的,我们家更不可能会认!”

雷燕和旁边的几个女人为了附和她,都说:“那是自然。你们舒家是名门,这种小丫头,唉……可以养在家当个小保姆。”

说着几个女人哄笑起来。

薄雪轻轻咳了一声,说:“舒女士,你不觉得现在的场景和对话很熟悉吗?” 舒女士停住了笑,旁边的几个女人也停住了笑,都盯着她。舒女士扬起头不解地问:“熟悉?”

薄雪说:“十几年前,也是在这个大厅里,也是在举行宴会,你带了这么一帮人,也是这样羞辱你儿子的女朋友左小影的。”

提到左小影,舒女士的脸色变了。谁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左小影”这三个字,可是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竟然提起了左小影,这个丫头竟然认识左小影!

薄雪想到那时舒女士对小影姐说过的话,情绪不由得变得激动起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年你也是带了一帮人羞辱左小影,你当时说的是‘想当我家的媳妇,你哪里配?你这种学历这种家庭出身的人怎么配得上我们这种名门家庭?我们小桐将来会找一个名门的大家闺秀,绝不可能要你这种平凡丫头!你还是趁早拿点钱就走人,不要自取其辱了’。”

这些话一字一句地印在左小影的心裏,当时左小影是含着屈辱的眼泪跟薄雪说的,现在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薄雪面前。

薄雪说得一字不差,舒女士哆嗦着,指着薄雪说不出话来。她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会知道那一年那一晚发生的事。

薄雪冷笑着说:“当年你说完那些话后,还让人拿了一张支票给左小影,想让她拿了钱就离开你儿子。当年那张支票上写的是二十万,今天你是不是也准备好了支票给我?”

没错,舒女士的确准备了一张支票,准备先羞辱她一番,再给她点钱打发她离开。舒女士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她几乎站不住了,雷燕赶紧扶住了她。有位杨太太也吓得不轻:“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薄雪冷笑着说:“相同的戏码,你们十多年前就演过了,所以今天请不要再到我面前演了,对我没用。”

舒女士脸色都青了,流着冷汗,几乎是靠在雷燕身上,她指着薄雪暴跳如雷:“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知道些什么?”

她的声音很大,已经有很多人往她们这边看,包括舒桐。

薄雪说:“我什么都知道。当年你背着你家舒桐对左小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你为了逼她离开这个城市,还托人辞退了她,到处败坏她的名声让她找不到工作;在她失去工作后,你对她百般打击和讽刺,说她傍大款,她和舒桐吵架就是因为你在中间作梗。她在外边吃苦都是拜你所赐,她走上了绝路,而你就是刽子手之一!”

舒女士曾经做过的这些事,连舒桐和舒桐的爸爸都不知道,今天被一个小丫头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她哪里受得了?她再不顾风度和形象,猛地推开雷燕,向薄雪扑去。她歇斯底里地揪着薄雪的小礼服吼道:“你到底是谁?你还知道些什么?!”

薄雪被她的样子吓坏了,但是她知道她不能示弱,为了小影姐,她必须跟这个老太太杠下去。

她刚想反击,舒桐赶紧过来搂住薄雪,但是却怎么也拉不开母亲揪着她的手。舒女士见儿子护着薄雪,厉声说:“放开她,让她说!她到底是谁,她怎么知道左小影的事?”

大厅里静成一片,只听见舒女士大口大口的喘气声。舒女士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过,也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过。

舒桐说:“她的确是知道一些小影的事,不过这些年还需要再提吗?”

说完,他搂着薄雪向外走去。舒女士突然过来推开舒桐,狠狠地抽了薄雪一巴掌:“不管你是谁,都给我滚蛋,永远不要再进我的家门!”

薄雪愣住了,她感觉血往上涌。当年,在左小影拒绝了那张支票后,舒女士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左小影一巴掌,然而所有的宾客还怪左小影不识抬举,并不觉得舒女士有什么不对。

薄雪感觉到了左小影所受的那种屈辱,气得几乎要爆炸了,她突然迅速地跳起来,还了舒女士一巴掌。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宾客们都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敢打舒女士,舒桐也没有想到薄雪会打自己的母亲,可是这还不是结束,薄雪想了想,甩手又给了舒女士一个耳光。

舒桐反应过来,大叫一声:“雪儿!”

他狠狠地拉住了她的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说:“她是我的母亲!”

薄雪冷笑一声说:“我知道。”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没有人拦她,被扇了两个耳光的舒女士气血攻心晕了过去。人们忙着给她掐人中、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