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气息覆盖了整座花园。莞玉院姹紫嫣红一片。
假山下水池里几尾红鱼活泼地在水草里钻来钻去。永夜知道左右无人,想逗鱼手里又无吃食,张嘴便吐了口唾沫进去,得意地瞧着鱼儿争相奔往涟漪处抢食。
假山之后是一片林子,永夜喜欢在花树下煮茶,便种了高低错落的樱花与桃花。此时樱花正浓,桃花吐蕾,粉粉白白的花瓣落了一地。永夜不准人打扫,说自然成景。
看了会鱼,他慢慢踱步走到花林中,足下生苔,落花如雨。永夜安静地伫立良久,七年,他做了些什么呢?
白天睡觉,晚上在佑亲王的屋梁上晒星星。或者随风潜入夜,留下小李飞刀的大名,听到风扬兮撒下江湖帖躲在王府弄了张瞧着偷笑。
偶尔进宫给太后请安,陪裕嘉帝下棋,顺便偶遇太子殿下,听他嘲弄的说:“永夜若是着了女装,陈王必肯割让散玉关以东十城土地做聘礼求娶!可免战事了!”
永夜只是微笑:“需要永夜换了装跳舞给太子殿下看么?现在可好?”
太子色变,给他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让端王世子换了女装为他跳舞,除非他不想做太子了。毕竟,当年只一句话送了三个内侍的命,顺便也让他的大哥,佑亲王出了宫。
永夜大笑拂袖而去。
隔一日,太子便出宫亲往端王府陪礼,永夜板了脸请他在花树下喝茶。
没多久,东宫左衞率曾偏将在集花坊里将夜宿群芳院的盐课司提举陈大人赤条条拎了出来,理由是争风吃醋。后果是一查陈大人,居然有卖官嫌疑,当即绑了送大理寺。曾偏将受了一百棍,陈大人被斩首全家发配为官奴的时候,他提成了骁骑将军。
而佑亲王在春光正浓的时候选择了闭门读书。
永夜于是好心好意抱着满腹诗意去寻佑亲王府中花院赏春,无意说起太子找了十个八个像蔷薇的女孩,痴情如斯,摇头感叹。
再没过多久,便有人上京告状,说沧州府王知府强买民女逼死一家五口。京都府尹马大人很正义的接了状纸递到了裕嘉帝的手中。
王知府被罢官去职。
太子殿下称夏日炎炎,要静心休养一月。
七年中,太子避暑,佑亲王闭门读书的事情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回。朝中就像分水岭哗啦分成两派,而三皇子天祥孤零零站在中间,极不是滋味。巴不得有战事,主动请缨,在外面好歹有三军将士陪着,热闹一点。
永夜常对李言年感叹:“红颜祸水,太子也就这么一个心结,得不到就是最好的。谷中若要扶持佑亲王,这是个好机会。”
李言年不置可否,永夜便笑了,谷中不动,他来动。
蔷薇很喜欢去佑亲王府,因为从小这位大殿下都很疼她,最主要的原因是,永夜若是出府,佑亲王府他是常客,能常常偶遇永夜。永夜头很痛。
佑亲王似笑非笑盯着永夜说:“永夜头痛的事,本王也头疼哪。”
再遇太子,太子便笑:“今年孤要立妃,世子再不下聘,蔷薇便要进宫了。”
永夜掩头离开。
才回府,静安王就捧了大堆礼物而来。永夜一病不起,端王与王妃无可奈何。
再一日,王媒婆带了算命先生造访。端王妃一听冲喜二字,便令侍衞将她叉出去!
永夜出门遇到蔷薇只能抱头鼠窜。
这些年过得也算愉快。永夜觉得自己的耐心还好,端王却很着急。急得永夜私下里取笑他说:“父王只要搭座彩楼,永夜往楼上一站,包管和尚尼姑都会还了俗来提亲。”
端王只叹息说难为他了。
永夜以一种很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如何端王能理解,他想告诉他,国家提倡晚婚晚育,更何况,高中生的年纪,实在用不着着急。话到嘴边却成了:“安国未安,何以家为?!”
端王的腰挺得又直了些。
永夜再扑进他怀里,无意中碰到了端王腰间的痒肉,垮了下来。永夜大笑跑开。
永夜目光淡然的看着一院风景。良久轻笑一声,漫步走进花林低下头拈起几瓣落花放在手中仔细瞧了,眉间闪过了然,扬手又洒将出去。
有人来过莞玉院了。足步再轻,却也在花瓣上印下了浅浅的压痕。旁人不见得发现,永夜的目力却在黑暗中练出来的,只站在这裏一瞥便发现了迹象。
是什么人趁他不在来王府窥探?永夜脑子里浮现出茶楼瞧到的那个身影。月白色的长衫,散乱的长发,还有回头瞬间眉宇间熟悉的神情。他心裏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是回忆中的温暖,还是一别经年不敢相信的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