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鞭炮声,声音在山间传得很远。永夜被吵醒了,她发现自己又能动了。坐起身,云髻早已散乱。她不会梳头,干脆打散了头发,随手拿了根布带系住。拉开房门时屋前站着三个人,有个媒婆,有酒店的掌柜,还有本来应该在安国的端王。
月魄回头冲她笑道:“你的聘礼。”
媒婆笑逐颜开地递给她一本礼单,大红洒金笺上密密列着礼品。她慢条斯理地翻看,足足九十六页,永夜笑了,“出手真大方,比慕容燕送的多了一倍。”
“还满意吗?”
永夜点点头道:“还好,不过少了一样。”
“什么?”
“风扬兮。”
月魄笑道:“你要风扬兮当你的聘礼?是要他握剑的手,还是他的人头?”
永夜也笑,“我要他当证婚人不行吗?”
“当然可以。”
“小姐,吉时定在明晚。”一个媒婆打扮的人谄媚地笑道。
“喜宴设哪儿?”
酒楼掌柜闪身而出,“小姐放心,小店专程请来了原来京都牡丹院的陈师父,酒席绝不会差。”
永夜把那本礼单还给月魄,认真地说道:“我父王总要同意才好。”
“永夜,如此良缘,为父怎么会不同意呢?”端王笑逐颜开地应道。
永夜冷笑,“扮得像吗?想当我爹,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个王八蛋!”
假扮的端王顿时呆了。这世上为了骂别人肯承认自己是王八蛋的可不多。
月魄忍住笑轻咳了声,示意三人离开。他望向永夜正想开口,永夜砰地关上了房,“明晚我出嫁。出嫁前新娘是不能和新郎见面的。这裏,就借我一天做我娘家了。”
月魄脸上掠过一丝黯然,一道门隔开了永夜和他的心。该怨谁呢?他紧抿着嘴,剑眉下的眼瞳里闪动着迫人的光芒,伫立良久,他转身离开。
花田边缘,一只误闯进来的蚂蚱无力地弹了弹腿,月魄轻提起它的触须甩开,喃喃道:“这裏,应该很安全。”
又过了会儿,门悄然打开,永夜探出头瞧了瞧,慢步走了出去。
张屠夫还在街头卖猪肉,笑着招呼她:“小姐,今天还想买什么肉?”
永夜叹了口气道:“对不住啊,张大叔,今天没法照顾你的生意了。”
“没关系,小姐明天成亲,月公子已经买了两头猪做席面了。”
永夜想起在平安医馆两人数着铜板喝稀粥的日子,喃喃道:“原来他这么有钱。”
再往前走,胖掌柜趴在柜台上笑着招呼她:“星魂,明儿就出嫁了,你来店里选样礼物吧,当是我送你的贺礼,不收你银子。”
永夜摇头,“我的聘礼连马桶都有了,你那些零碎要了也没地方搁。”
“是啊,我也只有些零碎东西了,月公子将我这裏的所有的珠宝首饰全买光了。”
永夜笑了笑,“开张吃三年,胖掌柜看来又要肥上一圈了。人生自古谁无死?肥死也很幸福。”
经过回魂的药铺,永夜静静地与他对望了眼,笑道:“回魂师父明晚一定记着换件喜庆的衣服来。”
“好。”
她走进酒店,掌柜的迎上来问道:“小姐想来点什么?”
永夜看着角落里的虹衣道:“来份和他一样的菜。”她走到虹衣面前坐下,倒了杯酒自顾自地喝,没有说话。
虹衣抬起头看着她,“你从什么时候起知道的?”
“西泊。”永夜简单地回答。
“我的破绽有那么多?”
“不是,只是一种感觉。我只不过觉得一个去砸场子的人不该对我这个陌生人把他的计划和盘托出,这本来应该是偷偷摸摸去做的事,你也不像个张扬的人。而到了安家佛堂,你不该问我,我在找什么。”
虹衣奇怪地看着她,缓缓问道:“为什么昨天你装不知道?”
“我总不能显得太聪明。我一聪明有人就要倒霉了。”
虹衣干完杯中酒,悲哀地看着永夜,“你错了。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故意来的。不需要我再去设计,哪怕不在那杯酒里下药,你也会来的。”
永夜呵呵笑了,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眼里的悲伤更深,“我怎么能不来呢?这裏的熟人这么多。”
虹衣站起身慢慢地说:“是啊,熟人多是好事。听说风大侠明晚也会下山喝你的喜酒,这婚礼必定很热闹。”
“多谢。”
下山,他在山上吗?永夜的脚步毫不迟疑地往山上走。
风吹过,秋叶落下,像断魂的蝴蝶落在上山的小道上。
空谷幽幽,山泉凝噎。永夜一步步地走上去,落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寂静得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
转过弯,前方有一道木桥。其实就是几根木头搭在了山涧上。看得出来年代已久,木头上爬满了青翠的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