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中秋(1 / 2)

犹记斐然 天籁纸鸢 3289 字 2个月前

见过皇上以后,游信回到学士府,管家说有客人来访,进门一看,竟是凌秉主。见着游信,凌秉主拱手,笑得人头皮发麻:“游大人好。”游信回之一笑,指了指房内:“凌大人请进。”凌秉主摆手道:“下官只是来转告一句话的。”

游信表示理解地点头。凌秉主道:“中堂大人说,既然大家都是一个马鞍上的人,就不必再提防什么了。”游信微笑,并未多话。凌秉主思考了一会,道:“九月初是常大人的六十大寿。”游通道:“子望会派人送上薄礼。”

“果然被常大人说准了,游大人不会去的。不过朝廷内人多口杂,易生风,常大人也能理解。”凌秉主凑到游信耳边低声道,“游大人果然是明智之人,没选错人。”游信笑道:“多谢凌大人赞赏。”凌秉主看了一眼游信,别有深意地一笑。游信点点头,道:“曹管家,送客。”

凌秉主走了以后,游信回到客厅坐下,沉思许久。管家走过来道:“主子,我以为朝中除了您以外就没多少好看的人了,没想到凌大人也十分俊俏,就是性子高傲了些。”游信似乎没有听进去,端了茶喝上一口。

管家笑眯眯地说:“不过,最好看的,还是来恭喜您升迁但是老站在门口不进来的那位。”游信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他:“你是说季斐然?”管家连连点头:“对对,就是季大人。”

游信用盖子拨了拨杯中的茶叶,不由自主露出了微笑:“斐然是很好看。”

管家一呆,偷偷瞥了游信一眼,见他老没看见自己,就大大方方地盯着他看。游信只顾着摆弄茶杯,根本没留意到管家的目光。隔了许久才站起身,脱下了朝服:“老曹,叫小静给我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我要出去。”说到这裏,看到管家阴森森的笑容,愣了。

管家清了清嗓子,转身吩咐了丫鬟,又规规矩矩站在游信身边,把手背着。

游信想了想,试探道:“老曹,你身子不舒服?”管家的笑容颇有深意:“主子,季大人是个什么官?”游通道:“内阁学士。”想问什么,又没继续说下去。管家恍然大悟:“哦。主子是要去内阁。”游信微愕道:“从何得知?”

管家摆摆手:“没没,主子快去,别让季大人等急了。”游信怔忪许久:“老曹,我想你可能误会……”管家笑道:“主子今儿个真反常,开始关心奴才们的想法了。”游信有些急了:“不是,我和季大人没……”管家往天上看:“主子想着斐然,主子脸红了。”游信俨然道:“老曹!”

管家扭了扭脖子,脚踏西瓜皮,溜之乎也。

游信进退两难站在原地,好不尴尬。接过小静递来的便服,心不在焉地换上,犹疑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典籍厅气氛很不对劲,所有人的头上都跟顶了乌云似的。只有季斐然坐于案旁,春风满面。游信一只脚刚跨进过槛,就有一个典籍冲杀到他面前,怒气冲冲地说:“游大人,下官实在无法忍受季斐然了,下官申请调往户部!”

游信看了看季斐然,季斐然笑吟吟地朝他吹了个口哨,继续翻弄手中的奏章。游信把那典籍叫出房门,问清了事情经过。

前几日,内阁学士陈大人发现朝中有官吏奢侈贪污,造成库藏空虚,于是上书皇上进行揭发。皇上准了,常及提议派陈大人到各地普查府库亏空,结果查无亏空,陈大人因妄言而贬为主事。

内阁的大臣们都心知肚明,在陈大人普查的时候,常及派了个心腹跟着,一路监视。陈大人每到一处,那心腹总是会钻天觅缝延迟时间,不让他查库,等到银子都挪满了数,方让他查对。

陈大人是冤枉的,季大人却说,该的。

听那典籍说完,游信跟着他进去,屋里还是一片阴云。季斐然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手中的奏章还是方才那一本。

游信对那典籍道:“我会尽量在皇上面前替陈大人说话。你也别走了,季大人是在为陈大人不值。”所有人都怀疑地看了季斐然一眼,又看了游信一眼。那典籍道:“游大人可是在帮着季斐然?”

“说什么呢,我和游大人没说过几次话。”季斐然啪地将奏折一合,起身走出门去。游信闻言,微蹙眉头,转瞬便对那典籍笑道:“刘大人不在么。”那典籍道:“刘大人还在皇上那里。”游信点点头:“多谢。”说完也离开了。

游信加快脚步追到了季斐然,问道:“陈大人揭发的人可是凌秉主?”季斐然皮笑肉不笑:“游大人真聪明。要没游大人的帮忙,陈大人哪能被贬呢。”游通道:“凌秉主不会不敬东家散伙计。”季斐然道:“因为凌秉主的主子就是你的主子。”

游通道:“给番邦送礼的消息已经传过去了,那边的人都知道是常大人提的意见,也都知道皇上答应了。”季斐然道:“我不会笨到连这个都不知道。”说完又往前面走。游信拦在他面前:“你还在生气。”季斐然没接话,一脸无所谓。

游通道:“实际那些宝贝没一件送出去。”

季斐然慢慢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皇上叫你去,就是和你说这个事?”游信笑道:“不,不过先斩后奏罢了。”季斐然一时语塞,完全没想到他会玩这一招。

游信忽然拉住他的手:“我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季斐然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冰凉,笑得很吃力:“游大人真是好心肠。”游信揽过他的肩,往自己身上靠去。感应到怀中的人身体僵硬,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斐然,如果我说我可以保护你,你信么?”

季斐然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游信似乎也看出端倪,刚想说话,季斐然就微笑道:“这黄圈儿就是个大染缸,白的进去了,要不淹死在裏面,要不黑的爬出来。游大人这是稻草人救火,还是想把斐然也跟着染了?”游信的手松落:“不是已经解释过了么。”

季斐然干脆挪了几步,离他远些:“我还有事,不多说了,告辞。”

游信也不好留他,任他走了,自己走回典籍厅翻看奏折,好容易才集中精神批了几本,脑袋里又想些有的没的。最后实在给弄得心烦,放下奏章,交代清楚了下官的工作,匆匆赶回府邸了。

中秋节将至,这几日朝中人人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季斐然连续请了几日的病假,似乎病得不轻,不知道的人没几个,慰问的人也没几个。游信还是一脸标准迷人笑容,而且笑的次数和时间都比以往长,浑然一副不电死人誓不罢的嘴脸。

于是朝中的流言又出了一个新的版本:上次当着天子的面,游子望不给季贤台阶下,愣是把皇上拉到了自己这边,下来后,直接水桶断了箍,各走各的。但是季贤念旧,寻之握手言合,游子望愣是个吞秤砣的老鳖,无情拒之于门外。贤遂患重疾,一蹶不振。

归衡启来给游信说这事儿的时候,游信已经听人复述很多次了,但还是挤出了个“子望式杀手笑容”:“倘若这事是真的,子望怕连做梦都笑醒了。”转过身,笑容瞬间消失,离开。归衡启没听明白,只低声道:“游大人,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这真的做得太绝了。”

游信哭笑不得,只得点点头。

“九王爷喜欢季大人,整个朝廷都知道。可是季大人自从知道他的心思后,就对他退避三舍了。”归衡启小心翼翼地说,“季大人看去行为不检点,但心肠真的挺不错。哎~~哎~~游大人,你是不知道他和齐大将军……”

游信打断他:“齐祚子望有所耳闻,只是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叙。”归衡启错愕道:“连游大人都病了?我还以为只有季大人呢。”

游信笑得没有一丝温度:“季大人身体坏得可真是时候。”

归衡启叹道:“也不能怪他,齐大将军捐生后,季大人天天借酒消愁,大雨天的还死守着玄武门,衣服未干透就又开始喝,弄得浑身都是病。前几天我去看他,他那脸色差得跟白纸似的,骇死人了。”

游信的双眼忽然睁大:“你说什么?他……真病了?”

归衡启道:“难道这还有假?季老夫人说他是老毛病犯了,又跑去喝酒。这几天本来就在换季,半夜三更的,受了凉,中了风寒,又犯风湿,不卧床恐怕都难。”

后面说了些什么,游信记不清了。算算时间,次日碰巧是中秋节,回家以后,换了套衣服,带着些月饼,飞速赶到了尚书府。

抵达时天色已黑。大学士登门拜访,弄得季老夫妇受宠若惊。客套了几句,游信依他们的话,到后院找季斐然。

新酒熟,菊花香。一轮端圆冰月,小院新凉。石桌上一道鲈鱼脍,一盘湖蟹,一碟月饼,一壶黄酒。季斐然坐定,披挂外套,趿拉短靴,虚左以待。

游信走过去,拱手道:“季大人。”

季斐然怔了怔,回头笑道:“游大人请坐。”说罢指了指左边的空位,一张脸确是苍白无血色,精神倒不差。游信理了理衣角,颇有礼数地坐下:“前几日便听说季大人身患贵恙,因朝内事物繁重未来拜望,即请衞安,多多包涵。”

季斐然饮了一口酒,杯子仍未放下就笑了:“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么。”游通道:“品花赏月,把酒持螯,季大人这厢过得可好了。”季斐然把几欲滑落的衣服提起,掰了块蟹黄给游信:“味道不错,黄多膏肥。来一块?”游信微笑摆手。

季斐然耸耸肩,将蟹黄丢到了口中。咀嚼了一会,又喝了一口酒,坐姿越发随意。游信瞥了一眼鲈鱼脍。季斐然看在眼里,一边倒酒一边笑道:“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不如挂冠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