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抓虫】(1 / 2)

第四十四章

敲门的是个身穿淡粉色长裙的年轻姑娘。

宫盈一开门, 便见这姑娘“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我家大人嘱托我——”年轻姑娘白着面,声音微微颤抖,“前来求神医救人。”

在姑娘的身后, 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其貌不扬,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普通样式。

脑内的地图显示, 墨点和红圈此刻都停留在马车之上。

第一眼的时候, 她没有反应过来, 细看之后, 宫盈才意识到, 这年轻姑娘面貌生得极为眼熟。

她不是别人, 正是天澜魇师身后的贴身侍女, 活泼且天真,名叫阿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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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襄受伤了,伤势有点重。

重到什么程度呢,最好的对比就是, 那日在街头看到买糖葫芦的老翁受伤, 宫盈甚至不用想,都能以最快的速度从背包里面搜寻出医治对方的药物。

可此刻面对着卫襄,她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 纵使不是大夫, 她也能感觉得到, 面前的少年这会儿虚弱到连呼吸都像是没有了。

就仿佛是——一具尸体。

宫盈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懵。

她打开“名称显示”功能。

同先前看病时出现的“感冒的x陆某某”,以及“吃坏肚子的何某某”不同。

这会儿出现在卫襄头上的字是“生命垂危的少侠”。

她总感觉自己像是还在梦里, 有些难以相信, 那个故意跟在她的马后面慢走笑话她速度慢, 发现她是姑娘时面红耳赤道歉, 在别人欺负她时为她出头,以为她是男子要同她结拜为兄弟……的意气风发少年,居然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她想不明白,在她没有关注他的这段时间里,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起初意识到墨点和红圈重叠的时候,她便做出过这样的猜想。可,那时候,宫盈很快便将这猜想打消了。

她……以为他不会出事。

可现实清楚明白地摆在她面前,卫襄真的遭遇了意外。

药臼所制出来的药,好像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处。将包裹着药丸的手帕翻找出来的时候,她感觉周围像是陷入了死寂。

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唯一勉强有用的是“护心丸”,算是珍稀类丹药,耗费的都是些名贵的草药。在她上辈子的游戏里面,这药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无敌”,玩家一般会在大boss放大招之前使用,能够给玩家维持“五秒钟”的无敌时间。

在现实之中,这枚药丸的时效得到了延迟,但也不过只能为病人吊住七日生命。

七日……

应该够了。

她走到床边,将丹药喂给他,指尖触到了他泛着凉意的皮肤。

少年眉头微皱,皮肤惨白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着很虚弱。

上一次见到这般样子,还是他感冒发烧的时候。

可那一次,他所受的痛苦也远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

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奴婢赶到金锦城的时候,少爷便是这样子了,身边没有旁的人。”阿烟眼角挂着泪,说话时声音微微哽咽,“更多的事情,奴婢也不知道,魇师大人只推算出少爷性命有虞,却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她望着宫盈,眼里有微弱的光,隐隐含着一丝期待:“魇师大人说,唯有乌水镇的神医能救少爷,神医大人……您一定能办到的对不对?”

宫盈沉默了一瞬。

她不是真的神医,她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种情况下,要怎么救?

隔了一会儿,阿烟又道:“大人还说,她曾帮过你一次,她不需要神医把这份恩情还给她,只希望神医大人能尽心尽力医治好少爷。”

宫盈又沉默了。

真要这么说的话,天澜魇师的确帮过她。只不过,那是她被迫帮她,可现在看来……魇师竟然知道这些?

并且,她还知道她的身份?

知道乌水镇的女神医,就是假死的宫盈……

所以,她自以为的成功取代,以及祭祀台上的那一通胡言乱语,难道都是魇师预料之中的事情。

“魇师大人还说了,请神医大人不要过于担心,她所能看到的东西有限,并不是万事皆知。”

宫盈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

脑袋里面接收到的信息过于多,她一时竟不知自己究竟应该先去思考哪一个。

“还有。”阿烟垂下视线,声音低低,“大人又说了,有些东西,即使能提前预知到结果,也无力改变,她能做的,就只有顺天意尽己为。”

看对方的表情,宫盈能猜到,她此刻在做的就仅仅是带话而已。

因为阿烟似乎并不清楚魇师说这些话的意思,更不知道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神医”究竟是什么人。

“那……”宫盈的视线望向床上,张了张口,“她有说其他的关于他的话吗?”

“魇师大人只说了这些。”阿烟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看着像是要哭了一样,“若还有人能救他,那么一定只会是您,所以神医大人,求您……”

即使她不求,她也会想办法救他。

纵然,宫盈此刻还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救。

但,看着阿烟满含期待的眼神,她没有多说话,点头道:“我会尽我所能的。”

小侍女阿烟这边总算松了口气。

她又是哭又是笑,跪下来扑通扑通一阵磕头。

“有神医这话,奴婢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这,这就走了?

大概是看出宫盈心中所想,阿烟低声同她解释:“奴婢不能出来太久,不然可能会给少爷招惹上麻烦。”

她出现的时候,宫盈就意识到,她穿的衣裳,坐的马车,都是最常见普通的,一点儿都看不出婆牙殿的影子。

原来竟是因为不想惹人注目。

“魇师大人也是如此。”她的唇边有无奈的笑容,“身在婆牙殿,她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大人说了,她相信神医能保护好少爷,也确信,只有神医才能保住少爷。”

这……魇师大人原来还挺看得起她。

这样一来,先前那些让她觉得奇怪的地方,终于也能说通了。

身为婆牙殿的魇师大人,受万众敬重畏惧,原来真的是有本事的……

她是真的会预言。

所以,她算到宫盈那时候需要帮助,才专程送上门给她利用?

目的是为了让宫盈保护好卫襄。

但,这样一来,便能知道,即使可以预言出一部分未来,她也并非万能。

她知道卫襄会遇到危险,却没有办法提前改变它。

并且,危害到卫襄性命安全的那个人,或者说,那个势力,纵使是魇师大人,也没法与之抗衡。

可这天下,还有谁能比天澜魇师更厉害?

是朝堂之上的九五至尊,还是天澜魇师的师兄纪国师?

但最重要的是,卫襄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究竟是挡到了谁的路,叫那人如此恨他?

阿烟没多待,她悄悄地坐马车而来,又悄悄地乘坐马车离开。

木轮咕噜咕噜滚动,马鞭起,尘土飞扬,马车在视线前方渐行渐远。

宫盈也说不清自己这会儿到底是什么心情。

对于昏迷不醒的卫襄,她没有丝毫头绪,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救他。

她决心先上楼检查一下他的伤势,之后再走一步看一步。

却没想,刚准备关门,宫盈就看到了对面望过来的……幽怨的视线。

是容瑜的手下,之前的那个粗眉男子。

他蹲在医馆对面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像个等待已久的小狗,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宫盈。

见她要关门,他声音幽幽:“神医大人,若是在下没有看错,刚刚送进你医馆的应当是一具尸体吧?”

宫盈左看右看。

粗眉男还在继续:“连尸体您都肯收,怎么就是不肯给我们宫主治治脑子呢?”

声音稍顿,他语气疑惑:“神医您在找什么?”

他话音落,宫盈刚好选中了合适的石头。三两步将石头抱起来,二话不说朝那粗眉男子砸过去,声音恼火:“你才是尸体,你全家都是尸体!”

可能是她的外表看上去过于柔弱温柔,也可能是他在对面蹲太久导致两腿发麻,所以,宫盈大块石头砸过去的时候,他虽然身形下意识晃了晃,想要躲开,却没成功,老老实实地用胸膛接下了这一块石头。

她选的石头够大够沉,两手抱着都费力。

能砸那么远,完全是因为心情不佳。

砸得粗眉男子一个屁股朝身后坐了过去。

她这才感到解气,不想再看他,扭头就回了门里。却没想,门还没关上,就见那粗眉男窜到了门边,耍无赖一样用手卡着在门框边,不让她关门。

“行行行,不是尸体不是尸体。”他砸吧砸吧嘴,“可就算不是尸体,那也差不多快断气了,估摸着丹田都被毁了个一塌糊涂,难不成这也能救?”

末了,他小声嘀咕:“这能救的话,宫主也能救啊。”

宫盈掏药瓶的动作顿了下。

粗眉男警惕地:“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她放下手,拍了拍衣裳上的褶皱,抬眉看向他,“你能看出……他丹田被毁了?”

“这还用看吗?”他一脸的理所当然,“丹田是容纳内力的地方,他应当是受了很重的内伤,丹田尽毁,内功全废,只失去武功都算是轻的,我看他这样子,连活过来都难。”

宫盈只觉得心脏沉甸甸的。

她眼睛眨了眨。

说到这里,粗眉男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不过,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你该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吧。”

宫盈:“……”

“哦。”他晃了晃脑袋,“不过也是,你只是大夫,又不会武功,不会看这些很正常。”

她咬了下牙:“我的确不会这些。”

虽说不清究竟是因为什么,可她总觉得自己这会儿心情有些烦躁。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之处,想要发泄,却又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自己一个人找不出半点头绪,眼前的粗眉男就成了她的黑茫茫视野中的一点光亮。宫盈迅速将之前自己往他身上砸石头的事情忘记,紧张地看着他:“除了丹田被毁,你还能看出别的吗?”

粗眉男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你不是神医吗,怎么还跑来问我,我还当你是有信心能将他救活才接手了这么个麻烦,原来是……”

宫盈:“……我不是神医,我就是个卖药的。”

就算卖药,也得对症下药,要先知道病症为何才能给出正确的药物。

她最大的问题就是,不会真正大夫会的那些望闻问切,所有判断都靠系统提供的“名称显示”功能。

一旦这个功能派不上用场了,她便也跟着成了废了。

看他表情,似乎并不是很相信。

但粗眉男也没多为难她,他抬了抬下巴:“要想知道具体出了什么问题,怕是还得仔细看看,神医要是不介意,可以带我去看看他。”

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她点了下头,刚想领着他往里走,便听得粗眉男又补充了句:“帮你看没问题,但是你得答应我,帮我们宫主治治脑子。”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宫盈压了压眉头:“我是真的不太会,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尽量试试。”

至于尽多少的量,当然得她说了算。

天大地大都不如命大。

见她同意,粗眉男子眉开眼笑,五大三粗的一个高壮男人,笑得满面春风。

“那待会儿我就带我们家宫主来找你,你可不要反悔。”

“……行。”

宫盈带着粗眉男进屋,路过后院,径直朝楼梯口走去,才刚上楼,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师、师父?”是凌烨。

宫盈扭头看一眼,见他睡眼惺忪,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也顾不上解释,便道:“你先练会儿武功,待会儿再来找你。”

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她索性将这事放到脑后。

粗眉男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凌烨,又看了一眼宫盈,欲言又止。

她当然知道他在欲言又止些个什么。

但这些都不重要。

将人领入房内后,粗眉男瞅了一眼床上,倒吸一口凉气:“居然这都没死……”

宫盈:“……”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用手捂住嘴巴,收住声音,哈巴狗似的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这的确有点棘手。”

她只能试图放话威胁他:“先说好,你尽心尽力,我就也尽心尽力。”

粗眉男面色正经了许多,他又绕着木床走了一圈,小声嘀咕:“外面完好无损,内里全五脏俱废,丹田之处仿佛破了洞,内力全没了,那动手的人,比我们家宫主还要残忍,果真是想要置之死地。按说,这中的应该是连水派的八阳掌,只不过……”

连水派?

“只不过,手法看着有些低劣,不像是连山派门人所为,倒像是嫁祸。”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道:“但是,也不排除,是连水派人刻意做出手法低劣的模样,让人误以为是嫁祸。”

他说的东西,她只能听个一知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