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答应她,带她去坝上草原骑了马吃了烤肉,答应她带她在这条林荫街走来走去谈朋友。
他答应了她太多,几乎不让她失望。
蓝宁想起来,也在这条林荫街上,她问时维:“时老师,请严肃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叫蓝宁的痴头怪脑的小姑娘?”
时维其实很幽默,他答:“小姑娘确实痴头怪脑,用你们上海话来说,让人吃不消。”
蓝宁彼时就是小姑娘,心裏乐滋在兹,一瞬就当天荒地老。
如果是那样,时间不流逝,那该有多好?
只是想着,时间都会悄悄溜走,提醒她,这条路到了尽头,前面是地铁站,往下一钻,又是下班高峰人流,拥挤得她不得不忘记自己的乐滋在兹。
蓝宁醒过神,跟着大流,涌入地铁,有乘客的手机响起来,音乐是一首老歌,老歌是这样唱:“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连老歌也不会,因为乘客已经接起来,对那头讲话,讲的是去何处吃饭。
最后不过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便是很短的人生。
蓝宁忽然愤懑,她转一个头,钻出了嚣攘的地铁站,从另一个口子出来,便是一座老石库门改建的创意园区。
这裏改建不久,人气还不甚旺。正适合蓝宁往里踱步,她往里转了一圈,又转出来,突然就意外地看见了熟人。
有一间两层高的小石库门前有一男一女在低声争执。
女的讲:“首期三个月,我是没有问题的,你也请通融。”
男的讲:“上次你儿子不是说了,房子你肯定要租的,房租也是没有问题的,不足以一年的定金拿不出来吧。我们这样的市口,这样的管理公司,制度都很严格的。要么,你问你儿子要?”
女的像被针扎了一下一样,讲:“是我开店,又不是我儿子开店,性质两样的好不好?”
男的讲:“哎呀,太太,你别为难我了,你们这样的条件还计较什么三个月一年啊?”
女的忽然就面红耳赤,这样吃了排头,不是不尴尬的,同她一身的光鲜简直不成正比。
何故如此狼狈?
蓝宁看过去,王凤是从不曾低声下气,甚或委曲求全。她对对面的男人是放低了身段的。
王凤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讲:“六个月定金,怎么样?”
对面的男人还是犹豫,王凤瞅住他的眼神却充满了祈望,看得蓝宁心内恻动,差一点就要往前一步,出手帮助。
但是不能够的。
在这样场面上的王凤,若要知道被蓝宁碰巧看一个全去,不知是如何的不知自处。
蓝宁在这一刻格外能体会婆婆将会有的感觉,故此,她选择往后退了一步,退到阴影里,完全不让他们看见。
回到家里头,张爱萍早做好了晚饭,待蓝宁回来便做一个交接工作,下班走了。
这位小保姆料理的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合理,口味过关,也是认真勤力工作的人,自她来后,家中家务闲事还是打理得令人放心的。
蓝宁很满意,给她结算工资的时候多塞了两张票子。
没有想到张爱萍惊惊慌慌的,竟然不肯要,连讲:“怎么可以多收额外的?”
蓝宁说:“就当给你的加班费。”
“但是我没有加过班啊?”
这么老实。蓝宁更加不肯收回给出的奖励。
所有工作有付出的,都该得到回报。这是她所想的。
关止回来了稍晚了些,自动报备是去换车了。
蓝宁倒是没想到问他换了什么车,只问:“你妈妈租铺子有困难?”
关止一愣,一时没答。
蓝宁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竟然有些怕自己这样发问会不会唐突,便期期艾艾也问不下去。
但关止到底是自己答了。
“大约她的积蓄不够。”
蓝宁露出诧异表情,被关止刮了一下鼻子。
“我爸并不赞成妈妈的三产。”
蓝宁马上气愤:“凭什么?”
“或许认为妈妈不能胜任,就不比去冒亏本风险。”
“这算是关心?”
关止耸肩不答。
蓝宁对她的这对公婆,印象真的并不明亮。
王凤且别提她,关庆国更是模糊得如同路人。
她甚少去关家的小洋楼,一个月都不到一次,遇到关庆国的机会少之又少。偶尔关庆国也会同王凤一起到小夫妇家做客,这位公公是真的来做客,礼貌疏离得过了分。他对蓝宁固然无甚话好多说,点头客气账本而已,对儿子难免装模作样教训两句,也没到点子上,蓝宁一看关止的意思,就知道他定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因而,她也根本想不透两公婆之间的公案,只待关止来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