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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沈青阮好整以暇地道,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骚动,“在下心中奇怪,这位天女娘娘为何只选在东陵几个小城散花,而不是在整个东陵?为何只散三千繁花,而不是三万繁花,抑或是能覆盖东陵全部人口的三百万,三千万繁花?又或者......她为何要选择散花这样治标不治本的方法,直接降一场甘霖不是更好吗?”</p>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瞠目。但凌萧却注意到,台上的寒氏月露出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微笑。</p>
“沈兄这......是在说笑吗?”坐在他另一侧的纪麟悄声道,“谁知道天女娘娘是怎么想的?天女娘娘要做什么,谁又能管得着?”</p>
凌萧也觉得有些纳闷,但他知道,沈青阮绝不是胡言乱语之人。他说话从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并且都有很深的意味在里头。</p>
“诸位请不要误会,在下并不是在苛责天女娘娘。”沈青阮大概也听到了众人的议论,解释道,“在下只是觉得,这个故事的重点不在初心与结局,而在于用错了方法。”</p>
“方法?”众人齐齐一疑。</p>
“其实大家多少都经历过,见识过,或是听说过类似于旱灾的重大灾情,”沈青阮接着道,“自然也知道,灾害最可怕的不是它本身,而是它可能造成的各种后续反应。我方才提出那几个问题,就是想说,无论是治灾还是治国,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天女娘娘的初心自然是好的,但用错了方法,本来是救命的神英却变成了勾起更大灾祸的诱饵,只注重了事情本身,而忽略了人心。”</p>
此言一出,大殿上习惯性地静了一静,紧接着就爆发出一片“嗯嗯”赞同之声。林首辅甚至拍了拍左相的大腿,往下面一指,大声道:“人才!”</p>
凌萧一如既往,心悦诚服地望着他,不知为何,心头却总有些异样,总觉得他今日颇为不同,似乎整个人都比以往松快了很多,言谈间也不似平日那般沉稳。</p>
只见他面带笑意,半是认真半是得意地望着台上的寒氏月。而寒氏月的眼中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激赏之色,他虽然没笑,但语气明显轻松了很多。</p>
“倒是许久未曾听闻如此新奇的言论了。”他看了沈青阮一眼,简短地撂下一句,便开始了正式的讲经。</p>
讲经自辰时起,直到未时才将将结束,整整持续了三个时辰。但大家却丝毫不觉疲惫,甚至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寒氏月宣布今日讲经结束时,众人还都意犹未尽,恋恋不舍。</p>
众人伏地跪拜,恭送皇上和诸位王公亲眷离场,接着鱼贯走出氏月堂。凌萧和沈青阮随其余监生一起,等到大家都散尽了,才开始向外走,一出大门,便见寒氏月站在一旁的柏树下,周围围着一大群慕名之士。</p>
他本不欲凑这个热闹,想要走,却见沈青阮已经径直向着寒氏月走去。他个子高挑,寒氏月越过乌压压的人头,一眼就看到了他,也拨开人群向他走来。</p>
凌萧好奇跟上,就听沈青阮道:“昨晚太仓促了,没来得及同你说话。”</p>
“无妨,”寒氏月道,“昨日我也甚是疲乏。”</p>
凌萧发现,他们二人完全没有见礼,甚至连寒暄都没有,而是上来就攀谈起来,显是极为熟稔。</p>
“听说源祖父病了,可严重?”沈青阮又道。</p>
“无他,还是腿上的老毛病。祖父年迈,近年来疼痛愈发频繁。此次本不欲让他来的,奈何他非要跟来,说是想再看一眼元京的海棠。谁知队伍出发不过三日他就撑不住了,如今也不知如何。”寒氏月说着摇摇头,面露不豫之色,“说起来,他这条伤腿还是拜孝武帝所赐。我若是他,此生必不再踏足元京半步。若不是为圆他一番心愿,加之你在此处,我本也不愿来的。”</p>
沈青阮拍了拍他的肩,道:“前尘旧事,莫要再提了。先帝已逝,今上重文,对东陵也极为看重。对了,东陵至此道路艰难,你这一行可还顺利?”</p>
“倒是还好,毕竟幼时走过一次,倒也未觉得艰辛。”寒氏月道,又打量了沈青阮一眼,语气中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呢?你近来如何?”</p>
沈青阮默了一会儿,道:“也是还好。”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一看,见凌萧还立在自己身后,不由抱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寒氏月介绍道,“说起话来都忘了,这位是卫国公世子,凌萧,与我同住一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