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娇暗恨诸素素胡说八道,却也知道这个女人得罪不起,忙陪笑着又走进来,对关氏体贴地解释道:“表姐,我是想去老夫人那里报个信。出了这么大事,不能把老夫人瞒在鼓里。表姐当然要听诸郎中的话,好好将养身体,给表姐夫再生个大胖小子。表姐夫也要照料表姐。咱们这一房都走不开身,可不就得我亲自去走一趟,免得让别人抢了先,在老夫人那里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好。”
关氏又觉得陈月娇说得有理,不知不觉把一双眼睛移到萧泰及身上。
萧泰及比杜恒霜还要小半岁,到年底才满十五,虽然生得和萧士及一样容颜俊逸,但少年人还未长成,身子到底单薄一些。站在关氏床前,半边脸都隐藏在床帐的阴影裏面,看不清他的面容和表情。
“表妹说得有理。”萧泰及出声道:“不如让她去老夫人那里报个信吧。咱们新婚不久,你就怀了身孕,确实是好事,只是怨我,一时脑子发热,听了别人的挑唆,无故打了一巴掌,才……”说完叹了一口气,垂下头。
诸素素笑着咳嗽两声,抓住陈月娇话里的漏洞,轻描淡写地道:“陈小娘子是二少奶奶的表妹,也是二房的人。既然你们这一房人都走不开身,我就勉为其难,去老夫人那里帮你们说一声吧。我是郎中,老夫人不听别人的,也会听我的。——你们放心,一定原原本本,不添油加醋告诉老夫人知晓。”
陈月娇眨了眨眼,长睫连闪,映得一双眸子如繁星般璀璨。虽然才十二岁,已经清丽无双,灵秀动人。
萧泰及微微一笑,对陈月娇道:“你来照顾你表姐,我跟诸郎中一起去,也好说得清楚明白。”
既然萧泰及都发了话,陈月娇没办法,只好应了,拿着诸素素开的药方,先命婆子去抓药,然后自己把关氏的大丫鬟叫过来,让她去厨房给关氏要些补身子的汤水过来。
萧泰及就跟诸素素一起去龙香叶住的正院。
一路上,萧泰及几次问诸素素,到底是不是他一巴掌把孩子打下来了。虽然极力镇定,诸素素也看得出来他神色中少许的怔忡和后悔。
“原因都有吧。还是到了老夫人那里再说。”诸素素说着,在羊肠石子甬路上拐了个弯,来到龙香叶住的正院。
这是萧家大宅裏面最大的院子,一进垂花门,就看见院墙边上的抄手游廊挂着一溜荷叶细绢宫灯,盈盈的灯光恰到好处,能照见路,又不过份刺眼。
正中是穿堂,立着一个一人高红木透雕富贵满堂夹缬大插屏。转过插屏,是一明两暗三间小廊厅,本来是给管事婆子和外院管事等候回话用的。
小廊厅后头就是高大气派带卷棚的五间上房,两侧还有穿山游廊相连的东西厢房,各有三间。游廊里隔几步就挂着一个雕金镶玉的鸟笼,笼子的鸟都将头埋在翅膀里,不远处荷叶宫灯的光线已经照不到这边。深蓝色的夜幕里,它们已经睡着了,偶尔发出叽咕的声音,给这夜色更添几分静谧。
这裏的房屋皆高大阔朗,用青黑砖垒顶,粉白墙面,紫檀木透雕的卷云纹槅子,矇着一层细密的霞影纱。
诸素素知道,这个院子,本来是萧家主母住的地方,按理杜恒霜进了门,龙香叶就该搬出去了。不过看龙香叶的作态,以后还有的饥荒打。
上房门口湘妃软丝竹帘委地,一股淡淡的佳楠香味从屋里传出来,飘散在八月盛夏的夜空里。
诸素素嗅了嗅,对萧泰及笑道:“萧大哥越发能干了,连上好的佳楠香都能给伯母弄来,这份孝心实属难得。”
萧泰及忙点头道:“我大哥当然是孝顺的。”说完没有再说别的。
诸素素抿嘴一笑,跟萧泰及来到龙香叶的上房门口。
门口站着的两个小丫鬟早看见他们进了院子,已经进去通传了。
龙香叶正在自己的浴房里洗头沐浴,还特意让下人去寻柚子叶煮水,给她净身,要洗掉一身的晦气。
诸素素和萧泰及进来没多会儿,龙香叶就收拾好出来了。
刚刚沐浴过,换了衣裳,一身的清爽,就连一头黑釉一样的头发也擦的干干净净。
先前在中堂发生的事情,关氏已经一五一十,跟诸素素说得清清楚楚。
诸素素自然知道杜恒霜吐了龙香叶一头一脸,心裏对这个绵里藏针的古代女子倒也佩服。
“老夫人今儿可好?”诸素素先站起来给龙香叶行了一礼。
龙香叶耷拉下脸,扶着大丫鬟梅香的手坐下,皮笑肉不笑地道:“讬福,还没被人气死。”
诸素素捂着嘴轻笑:“老夫人真会说笑。”笑完放下手,不等萧泰及开口,就抢先道:“老夫人,我今日来,是跟您说件事儿。”
龙香叶嗤笑一声,满心以为是来说杜恒霜的伤势。——以为杜恒霜是要装病么?那是她龙香叶玩剩下的。想在班门前弄斧,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我知道她病了,就在屋里将养着呗。——我那一巴掌,倒是要打出个病西施了。”龙香叶端起茶盅笑啜一口茶,又命下人给她端一盘点心过来。今儿在席间她只顾着为难杜恒霜,自己倒是没吃多少,现下洗洗涮涮,她倒是饿了。
诸素素愣了愣,才明白龙香叶说得是杜恒霜,忙道:“伯母误会了,我还没去大少奶奶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