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士及站起来,激动地在屋里走了两步,眉飞色舞地道:“刘黑达的情况我以前留心收集过,他的兵士并不多,而且年纪都偏大,兵器更是短少,东部缺少铁矿,他无法铸铁融兵,东部不出战马,好的战马都要经过长安到西域这一条线,或者从北面的突厥运进来。我早给毅郡王提议过,在大齐控制的范围内,收回盐铁专用权,同时严查走私马匹的行为,抓一个,杀一个。这半年杀了不少胆敢走私盐铁和战马的不法商贩,早就重创了刘黑达的实力。——如今陛下第一个出兵的目标是刘黑达,而且让王爷挂帅,是要把一场大功劳送到王爷手里!”
杜恒霜含笑看着萧士及,和刚才在萱荣堂的不苟言笑完全不一样,他现在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爱兵事,并且早就做了不少努力。
他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
和萧士及同是一个阶层的人,杜恒霜深深明白萧士及的愤懑和憋屈。他们两家,本是两个多美满的家庭,如今家破人亡,天各一方,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些上位者草菅人命,不把下面的人当人。
他们没有别的法子,既然无法改变别人,只好拼命往上爬,爬到一个别人无法忽视他们,无法无声无息灭掉他们的地位。
虽然上面一样有危险,但是那种危险,总归是大家都看得到的,不会如同蝼蚁一样,被人悄然碾死。
杜恒霜突然想起了诸素素。她也是这样一个野心勃勃,想往上爬的人,因为她吃过苦,知道无权无势,又有些本事在身的人,是不能甘于平淡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想平淡,除非你把腰弯下来,任人践踏。如果不想,就要跟人斗下去。
杜恒霜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裏面,有两个弱小的生命,等着他们这些做爹娘的呵护他们。
“看来大爷是胜券在握了。”杜恒霜也跟着振作起来。萧士及为了这个家在拼命,她不能拖他的后腿。毕竟萧士及能够建功立业,得益最多的,就是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不能只想着尊荣享受,而不去承受这份尊荣后面要承受的分离和风险。
萧士及笑道:“胜券在握这话说得还是太早,不过对于怎么打刘黑达,我确实有很多想法。但是具体要怎么打,还是要等我去了东部郴州,仔细查探过再做计较。——总的来说,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我肯定就回来了。”又道:“你放心,我会尽量在你生产之前赶回来的。”
杜恒霜点点头:“素素说双生子会早产,你可要记得赶回来。”说着站起来,走到靠墙的茶窠里,将温着的茶壶拿了过来,往杯子里注了一杯温水,举起来对萧士及道:“我这裏没有茶,也没有酒。今日就以清水代茶酒,祝大爷此去一帆风顺、马到功成!”
萧士及大笑,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亮出杯底给杜恒霜瞧:“我夫人这一杯清水,胜过无数陈年佳酿。”
杜恒霜嫣然一笑,将杯子收了起来,回头唤知画进来收拾。
萧士及就去外院对萧义做最后的吩咐。
杜恒霜靠在屋里床上,仔细琢磨在萧士及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要如何做,才能让自己平安渡过这段日子。
说心裏话,萱荣堂的那些人虽然烦人,但是真的要害人,他们还没那个本事。
杜恒霜自信对萧家上下把握得铁桶一般。她不怕对方蹦达,就怕对方不蹦达,她反而没有了由头来收拾那些出头鸟。
萧士及一走,这萧家最大的头儿就是婆母龙香叶。
以前婆母是有些偏心,也存心刁难自己。但是自己自从有了身孕,婆母就收敛许多。她是一个看重子嗣的人,再讨厌自己,也不会拿萧家子嗣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婆母那边,不足为虑。
关芸莲,脑子不好使,现在她又和龙淑芝有了矛盾,正是要在萧家找靠山的时候。以前龙香叶是关芸莲在萧家的靠山,但是自从龙淑芝来了,龙香叶这个靠山已经摇摇欲坠,关芸莲要找新的靠山,肯定是要找别人。而萧家能和龙香叶分庭抗礼的女主人,就只有自己。
所以关芸莲,也不足为虑。她只会更加巴结自己,绝对不会如同以前一样,老是跟自己对着干。
剩下的,就只有龙淑芝、金姨妈和陈月娇。
龙淑芝也就罢了,过了年才满十三岁,天天围着萧泰及转,瞎子都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金姨妈,性子软弱,墙头草一枚,平日里都是靠趋奉婆母过日子,虽然得婆母的欢心,可是在萧家,她也只在婆母面前的一射之地能说上话。出了萱荣堂的院门,就连二门上看门的婆子都懒得搭理她。
这个人,也不足为虑。
剩下的,就只有陈月娇了。
杜恒霜眸光轻闪,嘴角渐渐平复下去。
这个小娘子,给杜恒霜的感觉非常奇怪。
说她大吧,她的年龄其实比龙淑芝还小。
说她小吧,她的眼睛裏面偶尔透出来的神情,绝对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小娘子,而是像活了几生几世,有股看破世情的沧桑在裏面。
还有在不经意间,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竟让杜恒霜觉得冰冷刺骨,还有些粘乎乎的恶心在裏面。
那种感觉她不陌生。那一年方妩娘刚改嫁给时任洛阳大司马的许绍,杜恒霜带着妹妹杜恒雪搬到许绍的大司马府,住在绣楼的二楼。第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赫然发现枕头旁边盘着一条黑黢黢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