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霜本来没有想到孙老太太头上去,现在听知书一说,再看看杜恒雪的神情,似乎大有文章可做,心裏就拿了主意,笑道:“雪儿,你这个丫鬟倒是怪伶俐的,而且忠心为主,确实是个好丫鬟。”
杜恒雪扯了扯嘴角:“姐姐说的是。”
杜恒霜端起盖碗茶,拿茶碗盖刮着茶碗裏面的白色茶沫,轻声道:“雪儿,姐姐求你一件事。”
杜恒雪一愣:“姐姐请说。只要雪儿能做到,一定听从。”
杜恒霜就伸出拿着茶碗盖的手,指着知书道:“我喜欢你这个丫鬟,不如将她给我,我另挑好的丫鬟婆子给你使,好不好?”
知书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求援似地看向杜恒雪:“二小姐……奴婢不想离开二小姐。”
杜恒霜皱了皱眉,对着知书挥手道:“你先出去。我这裏跟你主子说话呢。”
知书无法,一脸惶恐地离开了东次间。本来还想站在东次间门口,侧耳倾听裏面的谈话,杜恒霜的丫鬟婆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笑道:“知书姐姐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当做是孙家人,不是杜家人了?怎么大小姐的吩咐都不听?”
知书无法,只好站到外面的回廊之下,焦急地盼着孙耀祖从衙门里回来。
东次间里,杜恒雪缓缓地道:“姐姐既然喜欢她,我把她给姐姐就是。不过,她的卖身契不在我这裏,等我回去回了婆母,再将她的卖身契拿出来送给姐姐。”
杜恒霜听着不对劲,问道:“她的卖身契怎么会在你婆母那里?”
论理,知书是杜家陪嫁的丫鬟,是杜恒雪嫁妆的一部分,怎么会卖身契落在孙家太太手里?
杜恒雪低下头,声若蚊呐地道:“婆母说我年岁小,手脚散漫,不会过日子,所以把我的嫁妆都接过去保管了。”
杜恒霜愕然地瞪大眼睛问道:“娘知道这件事吗?”
杜恒雪摇摇头:“娘不知道。”然后求杜恒霜:“姐姐,你也不要跟别人说。其实真的没什么的,孙家四代单传,只有耀祖一个儿子。以后婆母和公公的东西,也都是耀祖的。我们夫妇一体,我的嫁妆,当然也是耀祖的,握在谁手里不一样呢?”
杜恒霜听得火大,压抑住心头的愤怒,问道:“谁跟你说,你的嫁妆是耀祖的?”说着冷笑道:“这话我听不明白了。谁家媳妇的嫁妆不是自己拿着的?就算你婆母说你年岁小,帮你打理嫁妆,也不能说你的嫁妆就是她儿子的!”
杜恒雪讪笑道:“姐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的东西就是我夫君的,这话也没错的。”
杜恒霜盯着杜恒雪看了一会儿,直言不讳地道:“雪儿,姐姐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这样倒贴孙家,以后不会有好下场的。到时候不要再来找姐姐和娘哭哭啼啼就好。”
这话说得杜恒雪满脸紫涨,忍不住站了起来,想要反驳杜恒霜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手足无措地愣在当地。
杜恒霜就扬声道:“让知书进来!”
知书听唤,忙从外面进来,给杜恒霜行礼。
杜恒霜上下打量她,笑道:“好丫鬟,真是个忠心为主的好丫鬟!”
知书听了一愣,忙陪笑道:“大姑奶奶折杀奴婢了。奴婢从小陪二小姐长大,情分自是不一般。”
杜恒霜笑道:“好丫头,确实情分不一般呢。——素素!”杜恒霜又扬声叫了一声。
诸素素走了进来,一手搭在知书的肩膀上,一手搭住她的左手腕,仔细地切脉。
知书面色一白,想要挣脱,可是被诸素素拿住了肩井穴,半个身子都酸麻不已,根本动弹不得。
诸素素诊了半晌,松开知书的胳膊:“没错。两个月身孕了。”
杜恒雪难以置信地偏过头,瞪着知书道:“什么?你怀孕了?”
知书的脸上顿时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紫,再由紫变青,面上像是开了染料铺子,各种颜色铺排得到处都是。
“好个忠心护主的大丫鬟,居然三不知的就有了身孕。孙家真是好家风呢。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妻子的陪嫁丫鬟摸上手。”杜恒霜冷笑道,看着失魂落魄的知书被诸素素带了出去。
杜恒雪哇地一声哭起来,扑到杜恒霜膝下,将头埋在她腿上,泣道:“姐姐!姐姐!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啊?——我……我……我还没有身孕呢!”
杜恒霜摸了摸她的头,咽下那口气,道:“我和娘也有错,以前太宠你了,让你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只是我看你也不是糊涂人。你不是一直想让素素给知书诊脉?可见你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你自己不想动手,想要姐姐做恶人,姐姐也不在乎,你只要说一声就行。何必遮遮掩掩,跟姐姐玩心眼子?”
杜恒雪哭得肝肠寸断,哽咽着道:“姐姐,姐姐,我真的没有想跟姐姐玩心眼子,我是真的不知道她怀孕了。如果我知道,我早跟姐姐说了,何必要拐弯抹角,既伤姐姐的心,又于事无补?”
“那你为何让素素给她诊脉?”杜恒霜见杜恒雪也不像是撒谎,低头问道。
杜恒雪觉得自己真是蠢,可是杜恒霜问起来,她也没有遮掩,老老实实地道:“是家里的一个粗使婆子悄悄对我说,说知书最近吃不下饭,老是呕吐,是不是有什么症候,让我有机会给她请个郎中瞧瞧。——我哪里知道她是有了身孕,我还以为她是真的病了,好心想让诸郎中给她治病呢!”
杜恒霜无语。那婆子也算是尽责了,可惜碰上杜恒雪这样的主子,完全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
“这话你没有跟别人说过吧?”杜恒霜忙问道:“是哪个粗使婆子?你回去可得将她调到你身边来。你的养娘呢,怎么一个粗使婆子都知道了,你的养娘反而成了睁眼瞎?”
杜恒雪一愣,继而想起来自己出嫁的时候,姐姐不在跟前,有关她嫁妆的那些事,姐姐根本就一无所知呢。
杜恒雪就抹了一把眼泪,抬起泪水淋漓的小脸,对杜恒霜道:“姐姐,是这样的。我去年出嫁的时候,婆母说,孙家是小户人家,用不了那么多的下人,让耀祖跟我说,不要陪嫁这么多的丫鬟婆子。所以,最后只陪了知书和青儿两个丫鬟。知书是大丫鬟,青儿是个刚买的八岁小丫鬟。娘就把我的养娘赏了卖身契,让她回乡了。另外别的粗使婆子、丫鬟,一个都没有陪送。”
杜恒霜听了,倒觉得这孙家太太是个有骨气的人,并没有贪图亲家的陪送。一般人家,肯定是趁机要求多陪送几个丫鬟婆子好使唤。
结果她还没有想完,杜恒雪接下来又道:“后来,耀祖又跟我说,既然不让我们家陪送丫鬟婆子,也不用我们家陪送房产地契田庄铺子,不如直接将她们的身价和那些房产地契田庄铺子都折成银子,给我当陪嫁陪送过来。还说以后他做官要打点,还是陪送银子更合适。”
杜恒霜瞪着杜恒雪:“这样糊涂的话,娘还不拿大耳刮子给他打回去?”
不要陪送丫鬟婆子下人,也不要陪送房产地契田庄铺子,本来是有骨气的做法,可是又要求将这些陪嫁折成同等的银子陪送过来,就不免有些沽名钓誉,虚伪至极了。
杜恒雪听了杜恒霜的话,尴尬地嗫嚅道:“……娘……娘……确实是生气,不肯的。是我……是我……在家见天跟娘闹,非要娘同意,娘拗不过我,才统统折成了银子,给我陪送了十万两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