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丞完全不说话,只将一双眼睛看向坐在他左下首的崔大郎。
崔大郎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崔头儿,冷冷地道:“你们不是快把他打死了吗?多大的羞辱,要了他的性命还不够吗?”
萧士及伸出手臂,指着崔头儿道:“崔尚书这样说,就是说要他死了?——先说一句,我们可没有要他的命。这位崔头儿是堂堂清河崔家的崔家人,一个侯爷算什么?就算是陛下来到这裏,崔头儿恐怕也是先认得你崔尚书,然后才认得陛下。”
“你——!”崔大郎被萧士及一番居心叵测的大帽子扣得要吐血,气得竟然从交椅上站了起来。在他身后垂手侍立的两个下人马上抢上来扶着他。因崔大郎太过肥胖,若是不扶着他,他自己是站不了多久的。
萧士及索性抱着双臂,往身后的椅背上靠过去,森然问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崔尚书大人?——我堂堂柱国侯的嫡亲妹子,也能被你弟弟用纳妾来羞辱,你还真当你们崔家了不起啊?!”
崔大郎活到如今三十多岁,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当面说“你们崔家了不起啊?”这种羞辱的话。
清河崔家的名声,在崔大郎心裏,那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被萧士及一个寒门庶族这样当面羞辱,崔大郎已经立时决定,不管怎样,他一定要将萧家灭族,特别是要将萧士及五马分尸,才能洗刷当面被他羞辱的耻辱!
任何敢在他面前羞辱清河崔家门楣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清河崔家上千年的传承,可从来不是靠礼仪取胜的。
下了决心,崔大郎反而冷静下来,他的面色迅速恢复了正常,笑着对萧士及拱一拱手,反而服了软:“哈哈,柱国侯当真勇猛无匹,谁的面子都不给啊!不过,这人虽然姓崔,其实跟我们崔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既然得罪了柱国侯,当然就要为柱国侯赔罪了。”说着,便转头对堂上的大理寺丞道:“寺丞大人,你秉公执法就可以了。”
大理寺丞得到崔大郎的暗示,立刻扔下签子:“将崔武打十板子,押入大牢!”
崔头儿原来单名一个武字。
可惜他早就被柱国侯府里两个军士出身的亲随打得奄奄一息,在大理寺里再挨上十板子,根本就是要他的命。
当然把他拖下去之后,堂上就无人再提及他,目光全都转到杜恒霜旁边跪着的女子身上。
大理寺丞就装模作样地问道:“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那女子抬起头,一脸的梨花带雨,哀哀泣道:“小妇人是崔三郎的妾室。我们家三郎,被这恶妇射穿了胳膊,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高热不退,都烧得说胡话了,恐怕性命不保。小妇人求大人,治这恶妇的罪!”说着,先瞪了在她旁边端坐的杜恒霜一眼,然后伏下身子,不断给大理寺丞磕头。
大理寺丞便问道:“崔三郎情形如何?”
崔大郎早有准备,就将带来的一个郎中叫上堂来,吩咐道:“寺丞大人问你话呢,你一五一十回答就好。”
那郎中颌下一缕山羊胡,虽然举止不俗,可是一双眼珠子太过灵活,在堂上滴溜溜地转着乱看。一眼看到杜恒霜艳盛牡丹的容颜,顿时觉得麻了半边身子。
萧士及面色一沉,手里已经紧紧握住了拳头。
崔大郎看见萧士及面色转黑,心情大好,对大理寺丞道:“寺丞大人,这位张医士,家学渊源,乃是杏林国手。他照看我们三郎的伤势十分尽心。”
张医士将眼光从杜恒霜的脸蛋上收了回来,对着堂上的大理寺丞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道:“大人明鉴。小人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在给崔三郎看诊。崔三郎双臂肘弯处被弩箭洞穿,伤及筋骨,又失血过多,高热不退,依小人的经验来看,他有九成的机会,会不治身亡。”
杜恒霜心裏一沉,面色也跟着淡了下来。
萧士及有些担心地看着杜恒霜,有心想安慰她,让她别害怕,可是在大堂之上,他什么话都不能说,只得闷闷地靠在椅背上,眉间拧成一个川字。
那跪在地上的崔三郎的侍妾,倒是眼风往萧士及身上飞了好几下。
如果崔三郎真的死了,这件事倒是有些不妙。
萧士及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突然出声笑道:“真没想到,崔三郎一个大男人,居然胳膊上被射了两箭,就要性命不保了,还是不是男人啊?——实在是太‘娇弱’了。想当初我们大齐军士在朔北迎战突厥,多少将士被突厥弯刀砍得缺胳膊断腿,也没有死在大漠,都活着回来了。崔三郎这样赢弱,还硬要做朔北都护!啧啧,崔尚书,您还真是‘举贤不避亲’啊!”
崔大郎被刺得满脸通红,恼道:“我们家三郎金玉一般的人,如何能同那些卑贱的军士相提并论?!”
啪的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