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慈宁院,杜恒霜就被满院子的大红灯笼吓住了。
满眼的红光,看着像走了水。
平哥儿和安姐儿在门口被红通通的灯笼吓住了,紧紧地拽住杜恒霜的手,不敢进龙香叶的院子。
杜恒霜感觉到两个孩子手心裏湿漉漉的汗珠,想了想,转身吩咐欧养娘:“养娘,你带平哥儿和安姐儿先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这……”欧养娘有些犹豫:“不会让老夫人挑个错儿,为难夫人吧?”
杜恒霜笑道:“如果有心挑错,鸡蛋裏面也能挑出骨头。”说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孩子还小,魂不全,不想他们被这些灯笼吓着了。晚上惊了风,又是一场大病,何必呢?何苦呢?”
欧养娘想了想,笑着点头:“也是。要挑毛病,就算带去照样要挑。”说着朝那红通通的院子努了努嘴:“夫人好好问问,大过年的,虽说红色喜庆,也没有这样点红灯笼的。——这竟不像是过年的灯笼,竟像是寺里的镇邪灯笼。”
杜恒霜噗哧一笑:“养娘越发会说嘴了。——快走吧,回去给平哥儿和安姐儿吃晚食,去浴房好好洗一洗,让他们今晚睡到我们屋里。”言毕看着欧养娘带着两个孩子,和孩子的养娘、丫鬟一起离开慈宁院的门口,回正院去了。
杜恒霜收回视线,看着这满院的大红灯笼,重重地叹口气,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大氅,迈步走进院子。
龙香叶的上房面对大门的条案上,果然摆上一个青铜小香炉,上面插着三炷香,已经烧了一半。
杜恒霜进来,被丫鬟领着进龙香叶冬日里经常待着的暖阁。
“婆母。”杜恒霜给端坐在暖炕上的龙香叶福了一福。
“回来了?”龙香叶淡淡地道,指了指自己身前的脚踏小杌子:“坐吧。”
杜恒霜无语。那小杌子,只有正常锦凳的一半高,给平哥儿和安姐儿坐还行,让大人坐,那高度就跟跪在龙香叶面前差不多。
“多谢婆母,媳妇站着就行了。”杜恒霜笑道,不肯坐在那脚踏小杌子上。
龙香叶好像也没有理会,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低头拨着手炉裏面的灰,半晌不再说话。
杜恒霜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就笑道:“婆母要是没有什么事,媳妇就回去了。侯爷还在外院,明日媳妇要带着妹妹回娘家……”
龙香叶打断杜恒霜的话,抬起头,看了杜恒霜一眼:“你今日去宫里,没有再给我们萧家惹祸吧?”又数落杜恒霜:“你是妇道人家,做什么学人家舞刀弄枪的?还射箭,射出毛病了吧?我听老二说,崔家三郎被你射成残废,你做事怎么不长脑子?崔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就算是为了嫣然,你也犯不着把崔三郎伤成那个样子。冤家宜结不易解你知不知道?”
杜恒霜低眉敛目,脸上带着笑站在那里,静静地听龙香叶数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龙香叶说完,看见杜恒霜一幅神游天外的样子,知道她肯定没有听进去,更是恼怒,在身边的炕桌上拍了一下,道:“婆母说话,你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做给谁看?你别以为生了儿子就了不起。你若是做出带累我们萧家的事儿,我定要休了你!”
“是,婆母。”杜恒霜不卑不亢地点点头。
龙香叶更加恼怒,将手里的手炉重重往炕桌上一放,道:“我要泡脚。你去打一盆热水过来,服侍我泡脚。”
杜恒霜有些意外。好久没有看见龙香叶摆婆婆的款了,这半年可憋坏她了吧?
杜恒霜看着龙香叶屋里的丫鬟去打热水,笑着道:“婆母,您今儿是怎么啦?外面点了满院子的大红灯笼不说,又变着法儿的挫磨媳妇。请问媳妇哪里做得不对,您要出此下策?”
龙香叶被说中心事,满脸通红,梗着脖子道:“媳妇服侍婆母,天经地义,哪里是挫磨你?你不要乱说话,往我头上扣帽子。——说到底,我也是你婆母,你还能不孝不成?”
杜恒霜定定地看着龙香叶,收了笑容,淡淡地问道:“婆母,您真的要我服侍您泡脚?”
“当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龙香叶横下一条心。她知道,这内宅裏面的事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她若是不能将这个媳妇收拾得服服帖帖,就该自己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了。这半年来,她被欧养娘整的还不够吗?
龙香叶实在是受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大规矩,再加上她请人算命,那算命的说,在大年初一的时候,满院点上大红灯笼,就能把侯爵府所有的福气都吸到她这边,她就不会被媳妇的运道压制了。
所以她老早就催着家里的下人去寺庙里请了数十个大红灯笼,正月初一一到,不到天黑就点起来。
杜恒霜哪里知道这些,只看见丫鬟端着一铜盆热水过来。
杜恒霜蹲下身,拿手试了试,道:“不够热,再加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