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夜来忍不住在心裏暗骂杜恒霜心黑。一串破珠子,就要卖三千两金子,怎么不去抢金铺算了……
掌柜见震住了这两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儿,心裏一乐,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弯腰躬身道:“崔二小姐买这项珠,要花三千两金子。预付三成定金,就是九百两金子。两位要是不信,可以跟小的去库房查看封存的金子。”
那是定金,暂时还不能算流光阁的进项。若是流光阁不卖了,是要双倍奉还对方的定金的。当然,若是崔二小姐决定不买了,这定金就不退了。
千金公主和穆夜来面面相觑,一时都觉得有些棘手。
她们知道这样品相的项珠,肯定是贵的,只是没有想到贵到这种地步。
穆夜来眼珠转了转,道:“不如你把你们东家叫来,我们当面跟她说清楚,如何?”
上一世的时候,穆夜来听那位“杜恒霜”埋怨过很多次,说这流光阁是杜家产业,本来应该是她的陪嫁,不知为何,最后都陪嫁给杜恒雪。杜恒雪死后,才被方妩娘收回来,给了她和京兆尹许绍生的儿子许言朝。但是如今已经是永昌六年六月,许言朝死在永昌七年正月,也就是说,许言朝的命,也只有半年之久了。
杜恒霜在许家真正的倚靠,其实不是她娘亲方妩娘,而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许言朝。——只要许言朝没了,自然能断杜恒霜一只臂膀。
但是这一世,杜恒雪没有死,反而跟孙耀祖义绝,而孙耀祖最后落了个被砍头的下场,孙许氏死在女牢,孙正平流放岭南。——好像杜恒霜不一样了,将杜恒雪的命运也改变了,顺便也改变了孙家一家人的命运。
穆夜来想到这些事情,就有些隐隐的不安。
而且跟孙耀祖义绝之后的杜恒雪公开了她的嫁妆单子,居然并没有陪嫁这些铺子,只是陪嫁了一所宅子,还有十万两银票而已。
从那时候起,穆夜来就猜到,这一世杜家的这些铺子,应该还是陪嫁给杜恒霜了。
只是市面上的铺子虽多,后面的东家却都很隐蔽,极少有人知道这些铺子的幕后东家是谁。
就穆夜来本人来说,还是拜上一世那个老是对这些产业念念不忘的“杜恒霜”所赐,让她知道有两三个铺子确实是杜家的产业。别的铺子,她只能大半靠猜。
掌柜听穆夜来撺掇他要把东家叫过来,忙道:“穆三小姐放心,我们东家知道两位贵客在此,已经赶过来了。两位稍等一等,小的去去就来。”说着,离开了这间贵客屋,到楼下去等杜恒霜去了。
杜恒霜在柱国侯府得到信,细想了想,知道她是不能再躲下去了。无论是千金公主,还是崔盈盈,都是流光阁的掌柜应付不了的人。
“跟掌柜的说,让他也给崔二小姐送信过去,就说,千金公主也看中了那串项珠,问她肯不肯割爱。”杜恒霜一边吩咐着,一边去屏风后面换了出门的大衣裳出来。
一路坐车来到流光阁,杜恒霜戴着长长的幕离,被掌柜的亲自迎了上去。
贵客屋门吱呀一声打开,杜恒霜浅笑着走了进来,微微福身给千金公主行了礼,就道:“让两位见笑了。我们铺子是小本生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两位都是见多识广的贵人,想必看不上这样的小玩意儿。两位放心,小店以后来了珍奇的首饰,一定让两位先睹为快。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实在是不配戴在千金公主颈项上。”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将穆夜来轻轻挤开,一双手灵巧地从千金公主脖子上将那条项珠解了下来。
杜恒霜这番话,其实这流光阁的人也能说出来,只是他们没有杜恒霜这样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对着千金公主和穆夜来这样说话。
穆夜来见杜恒霜一来,就拿话把她和千金公主挤兑住了,忙打叠精神,笑着道:“原来这流光阁的东家是柱国侯夫人?——柱国侯好本事,这样大的铺子都给柱国侯夫人打理。”她故意把这铺子说成是柱国侯的,想看看杜恒霜的反应。
杜恒霜还没有说话,千金公主却板起脸,呵斥道:“我父皇三令五申,朝堂官儿不能与民争利。柱国侯是堂堂一品侯爵,居然也做这些买卖行当,丢不丢人?!”
大齐有令,朝堂官儿不能经商。
但是官儿的家眷名下有几个铺子,却是常事儿。不管是真陪嫁,还是假陪嫁,总之不能在官儿名下。
杜恒霜笑了笑,道:“哟,全长安城都知道,穆三小姐一直对我夫君念念不忘,非要嫁给他不可。如今怎么竟然想着往他身上扣屎盆子?——这可不是非他不嫁的红颜知己所为哦?”
不动声色地讥讽穆夜来先前将她救了萧士及的事渲染得满城风雨。结果萧士及不理会她,她又来个在家做女冠的半出家行为,已经让很多人对萧士及和杜恒霜两口子侧目了。
杜恒霜却一点都不在乎。对她来说,只要萧士及无动于衷,她就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穆夜来没想到杜恒霜如此伶牙俐齿,居然老着脸皮连这等话都说得出来,一时窘得满脸通红,低声道:“……柱国侯夫人说笑了,夜来没有……”
“没有什么?是没有对我夫君念念不忘,还是没有要非他不嫁?又或者是没有往他身上扣屎盆子?”杜恒霜笑盈盈地道,顺手把那项珠放到一旁侍女的托盘上,使了个眼色,让那侍女赶紧把项珠拿下去。
千金公主被杜恒霜和穆夜来之间暗藏的机锋吸引住了,居然忘了那条项珠,一双眼睛只在穆夜来和杜恒霜之间笑嘻嘻地看来看去。
流光阁的侍女便趁机捧着托盘下去了。
候在屋外的掌柜看见项珠终于全须全尾从千金公主身上取回来了,大松一口气,道:“拿回去放好。——东家已经派人去请崔二小姐了。等她过来,就让她付全了款项,把这项珠带走吧。”竟像是要摆脱烫手山芋一样要将这项珠脱手。
屋里穆夜来急得快要哭了,眼里饱含着泪珠,颤颤巍巍地道:“柱国侯夫人,您不要取笑我一个可怜人,好不好……”说着给杜恒霜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