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贵妃左右看了一眼,悄声道:“我都疑心是你父皇……”往太极宫那边努了努嘴。
千金公主举起手上的团扇,遮在嘴边,低声道:“母妃,这话说不得。”
万贵妃会意,笑着道:“我知道厉害。——我跟你父皇这么多年,他的心思是什么样儿的,我还是能琢磨个八九不离十的。”
千金公主见万贵妃也没有法子,站起身道:“那算了,我回去了。”
万贵妃叫住她:“别急着走。跟我去园子里逛一逛。最近你父皇一直忙,也不来内宫,我很是无趣。”
千金公主应了,看着天色还早,索性跟母妃吃了午饭再回去。
万贵妃便让在御花园的牡丹亭里摆上酒菜,又命人传了教坊里的乐伎过来歌舞取乐。
母女俩正高兴呢,就听见一支带着鸣笛的长箭从云中呼啸而来,铮地一声扎在她们面前的条案上,惊得万贵妃全身哆嗦,差一点没晕过去。
“有刺客!护驾!”万贵妃的宫人内侍立刻将万贵妃母女俩围在中间。
“惊扰万贵妃了,是我的错。”居然是平乐公主提着一张长弓,一身窄袖胡服,脚踏鹿皮小靴子,走上牡丹亭。她扎着一条宽宽的腰带,更显得纤腰一握,比丰腴妩媚的千金公主更增几分飒爽之气。
“你——!你怎能在宫里动刀动箭!”万贵妃惊怒交加,指责平乐公主。
平乐公主从她们面前的条案上拔出自己的长箭,吹了吹气,笑道:“这是父皇特许的。我今儿在园子里射箭呢。”正眼也不看千金公主。
千金公主看见这个姐姐年纪老大还没有嫁人,而自己已经嫁得如意郎君,很是得意,掩袖笑着道:“大姐,你再这样舞刀弄枪的,更要嫁不出去了。”
平乐公主嗤笑一声,像是才看见她:“你那也叫出嫁?别忘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根本是‘纳’好不好!”
做正妻才叫娶,做人小妾都叫“纳”,两者之间泾渭分明。
千金公主这一次倒是没有被激怒,反而笑嘻嘻地道:“父皇下旨并嫡,你居然说我是做妾,你这是要抗旨?!”
嫁了人倒是有脑子了?
平乐公主看了千金公主一眼,道:“崔盈盈订婚在先,你进门在后,就算是同时拜堂,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这倒是戳到千金公主的痛处。
“那又怎么样?!我照样是衞夫人!”千金公主扬起下颌:“哪像你?就留在宫里做一辈子女冠吧!”说着,又想到一事,笑道:“咦,你年岁比我还大,为何还没有出宫开府?想是父皇太疼爱你,所以不舍得放你出去?”说完自觉得意,吃吃笑个不停。
平乐公主跟着一笑:“对了,你这个犯贱的样子,才是我熟悉的齐欢之。”然后不等千金公主发怒,居然毫不客气地道:“你说对了,正是父皇太疼爱我,才不想我出宫开府。——我就算没有开府,我能做的事,不比你少。”说着,拱一拱手,转身带着自己的弓箭和下人离去。
千金公主气得饱满的胸脯一鼓一鼓地,指着平乐公主的背影道:“神气什么?!——母妃,父皇不是要您帮她挑选驸马吗?您给她挑个瞎子、聋子、瘸子!我看她还能不能得意!”
万贵妃嗐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她是正经的嫡公主,怎会嫁个有残疾的人?——你别说了,横竖我心裏有数。”
千金公主离宫之后,万贵妃就带着数幅画像来到平乐公主的书房里,笑着道:“嫣儿,陛下让本宫为你挑选驸马,本宫将满长安城的青年才俊都用筛子筛了一遍,才寻得这三位佼佼者。”说着,摊开画像给平乐公主细瞧。
谁知平乐公主端坐在条案后看书,根本就不看她带来的画像,只是淡淡地道:“有劳万贵妃费神。我的婚事,我自当向父皇请旨,自行择婿。不劳万贵妃操心。”
万贵妃早知道平乐公主不会那么好说话,不以为意,招人进来,要将那些画像一张张在帷幕上挂起来。
平乐公主放下书,皱眉道:“我说了不要看,你还挂起来做什么?”
“嫣儿,你不用害羞,女儿家都是要出嫁的,你的年纪也不算特别大,而且你还能生孩子,比我欢儿强多了。你放心,本宫定帮你挑一个十全十美的如意郎君!”万贵妃就差拍着胸脯打保票,一边招呼内侍:“快,把这些画像都挂起来,本宫要挨个向公主介绍。”
平乐公主眼看万贵妃的那些内侍在她书房里闹哄哄的,眉头皱得更紧。而且那帷幕后面,便是她给皇后欧阳紫设的一个小佛堂,平时初一十五,她都用香果供奉。
“你们不要在这裏羯羯嗷嗷地,小心那后面的……”平乐公主话未说完,只听嗤啦一声,那长长的帷幕被重重地拽了下来,将好几个内侍罩在里头。他们被帷幕包裹着,惊慌失措,奔逃间,撞倒了帷幕后面小佛堂裏面供奉的佛龛和先皇后欧阳紫的灵牌。
哐啷!
一个黑漆漆的小木偶一样的东西从佛龛后面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