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姨娘却四下看了一眼,对诸素素勾了勾手指。
诸素素凑过耳朵:“什么事?”
“我跟你说啊,他们都说我是因为冲撞了那戈狐狸精的小崽子被赶出来的,其实不是。——我其实啊,是动了万二老爷的心肝宝贝儿,才被赶出来的……哼,那老女人三十多了,还能抓住万二老爷的心,床上功夫一定了得。”
噗!
诸素素一口茶喷了坐在她对面的泉姨娘满脸。
“诸郎中你——!”泉姨娘差一点就怒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一下忍不住,你说的话,实在是让我太不好意思了。我还没成亲呢……”诸素素故作扭捏,亲自拿帕子给泉姨娘擦脸。
泉姨娘这才醒悟过来,也很不好意思,讪笑着道:“哦,那是我的不是,不该在诸郎中面前说这些不入耳的话。”说着,慌慌张张站起来:“诸郎中您忙,我先走了。”匆匆忙忙跑去看自己儿子。
诸素素在自己诊室坐了一会儿,一边笑一边翻看诊疗记录。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诸素素正要出去看看,杜恒雪推开门冲了进来:“素素姐!刚才来看诊的泉娘子被长安县的衙差抓起来了!”
“啊?!”诸素素吃了一惊,忙把诊疗记录塞回书桌裏面:“走,去看看!”
诸素素她们的医馆,跟泉姨娘的小院子只隔着两个门户。
站在医馆前门的台阶上,能清清楚楚看见泉姨娘那边的情形。
只见几个差婆打扮的人推搡着泉姨娘,正要把她往外掀。
泉姨娘大声叫骂:“我犯了什么罪?你们要抓我?是不是万家让你们做的?万老二,你好狠的心啊!——你的儿子都不要了!”
因茂哥儿年岁还小,不能一个人生活,就被差婆一并抱了出来。
“什么千家万家的?——我跟你说,有人告你曾经打死奴婢红翘,如今那红翘的家人来告你了,你老老实实去县老爷那里听审喊冤去吧。在这裏喊有什么用,我们都是衙差而已。”一个差婆懒洋洋地拖长声音道。
泉姨娘一听“红翘”这个名字就愣了。这还是她刚做了万二老爷外室的时候发生的事儿。红翘是她从戏班子里带来的小丫鬟,因一直服侍她很尽心,万二老爷就将她们两人都买下来了,安置在外室。
不过有一天,泉姨娘出去逛街买东西,回来的时候,没见到万二老爷,心裏有些奇怪。因为正是万二老爷跟她情浓之时,每天都要来找她弄那事儿,有时候一天还要好几次才能尽兴。怎么会今天早早地就走了?
泉姨娘看着红翘水汪汪的眼睛,略有些蓬乱的头发,还有红彤彤的嘴唇,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她冲过去,一把撕开红翘的衣衫,看见了她胸口的红痕,立即明白过来,怒喝道:“你偷了二老爷!”
红翘低着头,脸红红的,不说也不动,一副默认的样子。
泉姨娘当时大怒,顺手就从墙上取下鞭子,没头没脑往红翘头上抽去。
红翘也嘴硬,咬紧牙关不求饶,任凭泉姨娘将她抽的浑身是血。
泉姨娘见用鞭子抽也不能降伏这丫鬟,更加暴怒,将鞭子随手扔了,用手抱住红翘的脑袋往墙上撞。
没撞几下,就撞得红翘脑浆迸裂,气绝身亡。
泉姨娘这才发现自己杀了人,吓得不行,一个人缩在墙角不敢动弹。
还是万二老爷折而复返,才发现这别院里的事儿。
万二老爷那时候在长安城是盛宠的贵妃娘娘的嫡亲哥哥,大名鼎鼎的国舅爷,有什么摆不平的?很快就叫了几个下人过来,将那婢女红翘抬到外面的乱葬岗掩埋了事。
红翘是签了卖身契的人,本来不算什么。但是泉姨娘本身也是有卖身契的人,这就微妙了……
如今听差婆说是因为红翘的事儿,泉姨娘慌忙道:“她是奴婢,我是主子!我打死她,赔些财货就可以了,你们抓我做什么?”
“这么说,你是承认你打死人了?”那差婆脸色一变,厉声一挥手:“带走!”
诸素素站在医馆门口,就眼睁睁看着一群差婆涌进来,将泉姨娘和她院子里所有下人都带走了,包括她的儿子。
刚才还在她的医馆里包扎了脑袋的小孩子,如今吓得哭都哭不出来,呆呆地盯着自己的娘亲。
“素素姐,你看……?”杜恒雪有些不忍。
诸素素叹口气,扬声道:“各位请留步!”
那差婆回头,见是诸素素,忙行礼问道:“诸郎中有何见教?”
诸素素指了指另一个差婆抱着的茂哥儿,道:“我想向大娘讨个情。这孩子今儿早上刚刚伤了头,在我医馆里包扎的。这几天还要换药,要不,您把他在我这裏放几天,等他娘的案子审完了,再来领他回去,可好?”
那差婆嘴唇嗫嚅几下,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是奉命来抓泉姨娘,但是她也被叮嘱过,不要伤了孩子……
看了看茂哥儿额头上包的白布,似乎还有血迹印出来,那差婆终于点头道:“也好,那就麻烦诸郎中了。”又问道:“诸郎中,您知道这孩子的爹是谁吧?”
诸素素笑道:“谁能不知道啊?大名鼎鼎的万家二老爷呗!”
那差婆跟着笑了一回,将孩子送到诸素素手里。
泉姨娘见状十分感激,忙对诸素素大声说了“多谢”,就被推搡着走了。
诸素素抱着孩子转身回医馆,就没有看见不远处一辆马车里,露出穆夜来幽深的眼神。
穆夜来托着下颌坐在车里,默默沉吟:她布了这么久的局,不会被诸素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给破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