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杜恒霜顿时坐直身子,全身都充满警醒得气氛。
诸素素挑了挑眉,问道:“柱国侯出征的时候,你为什么没去送他?可是又闹别扭了?”
杜恒霜愕然:“你怎会知道?”那一次,她是偷偷去的,还跟吕夫人悄悄见一面。只是那时候,别的人都走了,唯一见到她的,也只有吕夫人而已。
诸素素叹息着给杜恒霜掖了掖狼皮褥子:“我那医馆,什么闲话听不到?其实前些天还好,并没有听见这种话。——自从柱国侯封检校荆州刺史的消息传过来,似乎一夜间,坊间多了好多有关你们夫妻关系的传言。”
杜恒霜眉头一蹙,很是不虞:“谁那么多事?”
“你别管谁多事。你只管告诉我,你去送了没有?”诸素素正色问道。
杜恒霜沉吟半晌,缓缓道:“我去了,但是没让他看见我。”
诸素素的眉梢高高挑起,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你说什么?!”
“我说我去了,但是没让他看见我。”杜恒霜撇了撇嘴,爬到炕头的柜子边上,将萧士及最后一封信取出来,给诸素素看。
诸素素一看萧士及给杜恒霜写的家信,忙道:“这不好吧?我怎么能看你的私信呢?”
“我给你看的,又不是你偷看的。”杜恒霜无所谓地道。
诸素素低头看了起来,渐渐张大嘴,抬起头,看着杜恒霜,指着那通道:“你看,柱国侯也不高兴了。我说你是何苦。就是去送他一趟而已,你赌什么气啊?有话好好说不行吗?非要赌气,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杜恒霜无奈地摇头道:“素素,没想到你也这么说。看来我以前做人真是太失败了。为人做了九十九件事,最后一件没有做到,就在所有人眼里成了犯错的一方。”说着,苦笑着低头道:“我在你心裏,就是这样不懂事的人?”
诸素素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旁观者。你要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你只是这样觉得,是吧?”杜恒霜抬头笑了笑,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苍凉:“他竟然和你们这些旁观者一样。我就一次没如他的意,没有听他的话去送他,他就对我咄咄逼人。指不定在他心裏,早就一再把我跟那个贱人比来比去。啊呸!我为什么让他把我跟别的女人比?我从来没有把他跟别的男人比过?!——他不觉得他做错了,反过来指责我。我也是个人,我有自己的情绪和想法,他有顾及过我吗?”
“那不是让你好好跟他说吗,多大的事儿,你们感情这么好,怎会说不通呢?”诸素素讪讪地道,但是看杜恒霜的神情,她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只好赶紧闭嘴。
杜恒霜果然有些动怒,沉声道:“你怎知我没有跟他说过我的想法?”顿了顿,又哑着嗓子道:“我不知跟他说过多少次。撒娇的、正经的、发脾气的,哪种都试过。他总是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为了他所谓的‘大事’,就把答应我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怎么方便怎么来。——素素,我不知道你和安国公是如何做夫妻的,但是对我和侯爷来说,我已经够了,我不想再说下去。你看,”杜恒霜指着诸素素手里的通道:“他现在竟然发展到看了别人的隻言词组,就来指责我。如果他在我面前,我肯定还是要跟他大吵一场。”
诸素素忍不住又想张嘴。
杜恒霜用手往下压了压,制止她没有说出口的话:“你别劝我,我知道吵架解决不了问题。但是事到临头,我冷静不下来。他现在不在我身边,倒是还好一些,可以让我冷静冷静。只可惜他那边架桥拨火的人太多了,我也没法子。”
“那怎么办?你总不能让他误会吧?”诸素素瞪大眼睛,心裏有些隐隐地恐惧:“柱国侯没有……没有变心吧?”她记得有一句话,说丈夫出轨,妻子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但是突然间,诸素素发现这句话不对。
自己的男人有没有变心,做妻子的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只不过很多妻子选择做鸵鸟,以为只要不面对,就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直到有一天,大家都知道了,她才做出如梦初醒的样子。也许是下意识博取同情,也许是完全不知所措,不明白自己藏得好好的秘密为何被人发现了……
杜恒霜明显是不想做驼鸟。因为不肯糊涂,所以更加痛苦。
“他如果能好好想想我以前跟他说的话,明白我的意思,他就不会误会。可是他没有,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我是一个跟他一样的人。既然在他心裏我已经渐渐变成一个无理取闹的无知妇人,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你明白了吗?——到了这个地步,我再多说,他只会认为我啰唆,是绝对听不进去的。”
杜恒霜两手一摊,带着决绝道:“所以我不打算再说下去。你说的沟通,我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事情总会发展到一种地步,发展到所有的言辞都成了他的耳旁风。这种置若罔闻的态度,才是最伤我心的。我嫁给他,不是图他能给我带来人上人的地位,而是以为他能像我对待他一样对待我。他不明白我的固执,就像我不明白他的执着。我不想对别的女人低头,用这样的忍辱负重,来换后半生的趾高气昂。事实上,当他让我忍辱负重成了习惯,他不会认为我还有可以抬起头的那一天。到了他高高在上的时候,我会发现也许我弯腰弯成习惯,再也站不起来。——我自己也能好好过日子,何必一定要作践自己?”
“那你打算怎么办?”诸素素怔怔地道,在她的认知里,还没有到过这种地步,到这种连沟通都乏力的地步。
“如果他始终不肯去弄明白我到底在说什么,我这一辈子,都要在委屈和不甘中度过。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不喜欢,更别说他了。所以我想来想去,暂时分开是最好的选择。”杜恒霜淡淡说道,并没有很悲伤,声音里有股如释重负的坦然。
看见杜恒霜的样子,诸素素忍不住起她前世见过一位着名的女作家说过这样一句话:最大的妇德,是永生永世微笑的忍耐。而眼前的杜恒霜,根本不想用她一辈子来实践这种妇德。
诸素素本来是来劝和的,但是面对这样的杜恒霜,她发现她什么劝说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深知一个女人只有从情爱纠葛中脱身出来,才是最大的出路。不是不能爱,而是不能撞了南墙还不回头。
诸素素想起前世看过的《孔雀东南飞》,刘兰芝受不了婆母虐待,尚且知道主动下堂求去,可见她不是天生的受虐狂。可是渣男焦仲卿咄咄逼人,和离之后还追到人家家里唧唧歪歪,终于用所谓的“深情”道德绑架了刘兰芝,逼得刘兰芝在新婚再嫁的那天跳河自杀。她能摆脱恶婆母的折磨,却不能摆脱渣男的“深情”,正说明痴情女的敌人,永远不是所谓的婆媳关系,而是她们自己对渣男的纵容和妥协。
“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吧?”诸素素无奈祭出孩子这面大旗:“平哥儿已经是世子,你要把属于孩子的东西也拱手让人吗?”
杜恒霜有些迟疑,半晌道:“……就算我走,我也不会把我的位置让出来。”
“你说什么胡话?你走了,难道还指望萧士及给你守节?”诸素素嗤之以鼻:“别做梦了。还是想点儿实在的东西吧。”
杜恒霜也有些讪讪地,道:“我哪里有那么厉害。我只是想着,若是我走了,总要使个计策,让人觉得……他克妻,这样是不是就没人愿意嫁给他了?”只要没有正妻,平哥儿的位置就是稳妥的。
没想到诸素素连连摇头,脱口而出:“千万不要啊!”克妻男是穿越女的最爱啊,你还嫌麻烦不够多吗妹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