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萧月仙见萧铣不顾她的阻挠,一心要跟萧士及谈判,很是不安:“萧士及心狠手辣,狡诈似狐,跟他谈判,无异与虎谋皮!再说他们已经胜券在握,又怎能听您的话?”
萧铣笑了笑,轻抚着萧月仙的秀发,道:“女儿,现在说萧士及胜券在握,还早了些。——我大樑还有十万甲兵,若是拼死一搏,反败为胜固然很难,但是两败俱伤,却是容易得很哪!”说着,呵呵笑了两声。
萧月仙握紧拳头,恨声道:“那我们就拼死一战!能跟萧士及同归于尽,也不枉我们筹划一场!”
萧铣摇摇头,有些意兴阑珊地道:“萧士及一身功夫,要跟他同归于尽是不可能的。大漠的突厥人都未能夺他性命,你以为靠我们的人就行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萧月仙跺了跺脚,忍不住道:“那爹到底要怎样?——打也不行,退也不行,难道就只有投降一条路?!”
萧铣望着殿外雾蒙蒙的天空,微微笑了笑,道:“女儿,若是朕跟萧士及提出,只要他娶你为妻,我就把这富庶的江陵城和十万甲兵双手奉上,并且自缚其身,向他归降,他会怎样?”
萧月仙万万没有想到,爹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她的脸色变得通红,一下子跪在萧铣跟前,颤声道:“爹,女儿虽然说过欣赏萧士及的话,但是女儿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再说,他毁我大樑基业,杀我大樑兵士,我萧月仙跟他今世已成死敌,我杀他还来不及,怎会想嫁给他!——求爹收回成命,不要强人所难!女儿愿与爹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与我大樑共存亡!”
萧铣低头看了萧月仙半晌,从她面上和眼里,他看见的只是对于失败的屈辱,和对于萧士及的切齿仇恨,完全没有以前有过的小儿女情态……
任谁经历过这样残酷的毁家灭国的战争,都不会再对自己的敌人有任何的绮思梦想。
萧月仙就算以前对萧士及有那么一丁点少女对英雄的仰慕之意,到了如今,早已经消褪得干干净净,她恨不能食之肉、寝之皮,方消她心头之恨!
萧铣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扶起萧月仙,森然道:“这就好。你记住了,若是他真的答应娶你,你这一辈子,绝对不能对他容情。他毁我大樑基业,朕岂能容他?!想踏着我大樑的尸骨往上爬,就要付出代价!”
萧月仙一愣,顺着萧铣的手站了起来,怔怔地道:“父皇的意思是……?”
萧铣俯身过去,在萧月仙耳边低语几句。
萧月仙听完,脸色由红变白,脑袋唰地一下抬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萧铣:“爹……!”这一次,她没有叫他父皇,而是叫他“爹”。
“你做不做得到?”萧铣再一次严厉地问道。
萧月仙紧紧咬着下唇,看着萧铣严肃的面容,终于单膝跪下,垂头道:“女儿萧氏月仙,谨遵父命!”
萧铣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疯狂之色渐渐褪去,转身向外走去。
萧月仙追了几步,和萧铣并肩而行,道:“父皇,若是他不答应,怎么办?”
“他不答应,咱们爷俩就战死在这江陵城!”萧铣斩钉截铁地道:“不过”,他回头,瞥了萧月仙一眼:“萧士及少年得志,又无家族长辈庇佑,虽然心思机敏,诡计多端,但是也急功近利,不择手段。——这样的人,是一定不会拒绝朕的提议的。再说你貌美如花,又是兰陵萧氏的嫡女,他怎会不同意?如果你是担心齐伯世那边,你更可放心。我们萧家没有男儿,你又只是个女子,有朕送死就够了,齐伯世不会为难于你的。”齐伯世便是大齐永昌帝的姓名。
萧月仙的眼里一下子涌出泪花,哽咽着拉住萧铣的衣袖,不许他出去。
“没事,没事的。人都有一死,早死晚死也没多大区别。再说你爹皇帝也做过,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你只要记住你答应爹的话,爹就能含笑九泉了。”萧铣拍了拍萧月仙的肩膀,大步走了出去。
来到江陵内城近江面的城垛上,萧铣看见萧士及已经背着手,立在离他不远的一艘战船上。
“萧铣,说你的条件吧。”萧士及沉着地道。当听说萧铣专门给他传话,要跟他谈条件投降,便迅速赶来。
对于萧士及来说,这个结果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能够兵不血刃地拿下江陵内城,就是他的一大功劳,甚至比血战而胜更加有利于他。况且,他也知道,攻破江陵外城,是他用奇兵昆仑奴的侥幸胜利。真的要打内城,他的兵力其实是不够的。
他的三千昆仑奴就算以一敌十,也打不过萧铣内城的十万甲兵。再说他才不会为了大齐,就把自己的昆仑奴全部交代在这裏……
而别的大齐士兵,才有一半人有战斗力,另外一半人才刚从瘟疫中痊愈,虚弱得连普通人都不如,怎能跟萧铣的内城甲兵决战?!
所以萧士及一听见萧铣的这句话,就立刻坐了船过来,打算无论萧铣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他。根本就不在乎萧铣到底会提出什么条件。
萧铣站在城垛上,看见萧士及志在必得的样子,微微一笑,运足了中气,朗声道:“柱国侯天纵奇才,简直是人中龙凤!——小女月仙仰慕英雄久矣,今天赐良缘,若是柱国侯能娶小女月仙为妻,萧某不仅将这江陵内城和十万甲兵双手奉上,而且自缚其身,任凭柱国侯处置!”
萧士及一听大喜。原来只不过是娶萧月仙而已,一个反贼的女儿,居然也想来要挟他……
“这样啊?”萧士及悠悠地反问一句:“我怎能信你?”
萧铣仰天哈哈大笑,洪亮的声音响彻在江面上:“诸位萧家儿郎听好了!——如今你们的新主子,就是对面的这位柱国侯萧士及!他是我兰陵萧氏的女婿,也就是你们的主帅!”说着,萧铣回头看了看自己登基才一年的江陵城,转身道:“听说柱国侯也是官封检校荆州刺史,这江陵城,本来就是你的。”
萧士及微微一笑,道:“萧大人好口才。不过,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你的外城早已被我攻破,内城虽然难一点,但是我再围几天,也就不攻自破了,我为什么要与虎谋皮?”
萧铣一窒,瞪了萧士及半晌,狞笑着道:“那好,你若不同意,咱们就决一死战!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萧士及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立在船头,定定地看着萧铣状若疯癫的眼神,半晌才缓缓点头道:“打仗萧某从来就无所畏惧。但是甲兵再起,祸害的是江陵城无辜的百姓,萧某虽然是武将,但是也知道刀兵无眼,乃大凶之兆。若能不动刀兵而收复江陵城,想必陛下也是喜闻乐见的。”说着,对着长安的方向拱了拱手。
“这么说,柱国侯是应了?”萧铣眼前一亮,笑着往前在城垛上撑起身子道。
萧士及缓缓点头:“你先自缚其身,咱们再谈其他。”并没有一口答应娶萧月仙为妻。他知道,如果答应得太爽快,萧铣说不定会察觉其中有诈……
听了萧士及的话,萧铣的脸色果然阴沉下来,他踌躇半晌,双臂撑在城垛上,俯瞰着站在对面船头的萧士及,像是在琢磨他这么说的用意。
萧士及一动不动地站在船头,唇边带着一个讥诮的微笑,眼神深邃,脊背挺直,如同远古神砥一样的气势,深深看在萧月仙眼里。
萧铣瞥了萧月仙一眼,心头一晒,便仰头道:“好!我自缚其身,你准备好红烛喜堂,立时跟我女儿拜堂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