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不是心血来潮,她是早有准备。
可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呢?自己为什么一点都没有觉察到?
哦,也不是没有觉察……
萧士及想起来自己自从江陵回来之后,无数次感觉到的那股不同寻常的平静,可是那时候,他不知是不愿意深究,还是有意麻痹自己,总认为不管怎么样,不管霜儿怎么闹,她一定不会离开自己……
转念间,他又想到杜先诚前些日子也以心疾未愈为名,离开了大齐。
杜先诚的离开,一定不是巧合吧?
萧士及心裏不断翻腾着:什么时候,他变得这样迟钝了?连自己枕边人筹划这么久的事,他都一无所知?他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他不敢想下去?因为这样想下去的后果是他不能承受的?
萧士及额头冷汗淋漓,呆立在院门口,过了许久问道:“那,你们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钱伯淡淡地道:“这就不劳侯爷操心。总之等孩子大了,我们自然会送他们回来。”
“不行。你一定要告诉我去哪里,不然的话,我今日就是拼着跟这裏的护衞血战一场,把命丢在这裏,也不能让你们走!”萧士及一手撑住大门,斩钉截铁地道,另一只手已经握紧了马鞭:“钱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外面的女人都没有关系,霜儿生我的气,我不怪她,她想出去散心,我也不拦着。不过她要是想一走了之,连她要去哪里都不告诉,我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萧士及现在回想起杜恒霜下午跟他说的话,怎么想怎么别扭。
什么“齐姑娘、穆姑娘”,简直是自己吓唬自己好不好!他什么时候想把这两个女人弄进府里?!
钱伯冷哼一声,道:“想打架?不用这裏的护衞,你有打赢我的本事再说话!”说着,当着他的面关上院门,让他赶快回去,不要没脸没皮地纠缠他家大小姐。
钱伯的反应让萧士及有些心慌。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萧士及慢慢退了出来,牵着马,抬头看向客栈的二楼。那里有很多窗户,每一扇窗户里都有着灯。到底哪一盏灯下,才是他的妻儿?
似乎感受到他内心的呼唤,有一扇窗子突然吱呀一声推开。
萧士及抬眼看过去,见两个小小的脑袋从那窗子处露了出来,正对他微笑着轻轻招手。——正是平哥儿和安姐儿!
萧士及心裏一喜,忙对着他们点点头,但是又马上抬起手,竖在嘴边,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两个孩子在屋里看见,对他点点头,悄悄把头又缩了回去,关上了窗户。
屋裏面,杜恒霜装作没有看见平哥儿和安姐儿鬼鬼祟祟的小举动,只抱着已经睡熟了的阳哥儿,在跟杜恒雪说话。
她今日是看见了杜恒雪带着的县主仪仗,才完全明白了爹和妹妹的意图,心裏顿时羞愧得很。
虽然爹说了是让她照顾妹妹,妹妹也说了不能一个人在长安过日子,其实,他们都是为了她。
爹爹和妹妹为了她,什么都为她想到了,甚至想到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出远门,没有足够的权势和人手护送,是很难平平安安到达目的地,并且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杜恒雪的柔嘉县主身份,到了地方上,是绝对能唬住所有想打杜恒霜主意的男人的。
“雪儿,姐姐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杜恒霜满怀歉意地道。
杜恒雪笑了笑:“姐姐,你说这话就过份了。我们是嫡亲姐妹,就算你不说,我也要跟你一起的。你和爹都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长安算什么回事?再说,我还真在长安住腻了,只想去外头逛一逛。——我也向陛下求过旨意,陛下是允许我出长安的。那些仪仗,就是陛下派给我的。”
杜恒霜松了一口气,笑着道:“这样我就放心了。”然后回头看着两个像是偷油吃的小老鼠一样嘻嘻笑着的孩子,道:“天不早了,你们还不去睡?咱们明天一大早就要赶路呢。”
平哥儿和安姐儿互相看了看,本来想爬上床,最终还是抵不住心头的内疚,走过来对杜恒霜喃喃地道:“娘,我们刚才……刚才……在窗口看见爹了,他在下面让我们不要告诉娘……”
杜恒霜看着两个孩子内疚的神情,十分心疼,忙道:“没事的。娘知道你们是好孩子,知道轻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至于你们的爹,过一阵子就好了,你们先去睡觉吧。”
两个孩子顿时如释重负,笑嘻嘻地睡觉去了。
杜恒霜起身,吹熄了油灯,合衣跟孩子睡在一起,蒙胧睡了过去。
杜恒雪也累了一天,被马车颠得快散架了,便也在炕上睡了过去。
萧士及一个人站在客栈的院门外面,看着一个袅娜的身影从那个窗子上映出来,然后吹熄了油灯……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直盯着那扇窗子出神。
萧义带着柱国侯府的管事和从秦州来的兵士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萧士及站在马旁边,抬头看着客栈二楼的方向出神。
“侯爷!”萧义忙上前行礼。
萧士及回头,看见是萧义,还有另外两个人,愣了一下,问道:“怎么啦?”那个兵士模样的人是怎么回事?
萧义忙道:“侯爷,陛下有急旨,侯爷赶快回去吧。正在府里等着呢……”
“急旨?”萧士及下意识重复一句,又看了看客栈的方向,警觉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就问道:“什么急旨?你可知道内容?”
萧义推了推从柱国侯府追出来的管事:“你可向传旨内侍打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