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长安,终于进入了盛夏酷暑。
炎炎烈日照在坚固的城墙上,灰青色的石砖被那阳光似乎都要烤化了。
萧士及穿着城门护军厚厚的衣甲,戴着一顶宽沿草帽,手扶朴刀,笔直地立在城门旁边。
永昌帝的銮驾由八匹马拉着,缓缓行驶过来。
前面是盔甲俨然的骑兵开路,后面是一溜长串的步兵相随,还有宫女、内侍,以及随驾的皇亲国戚、近侍宠臣,还有这些人的下人奴婢。有的骑在马上,有的坐在马车里,还有很多下人奴婢都是坐在牛车上跟随。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城门口的护军都单膝下跪,给永昌帝的銮驾行礼。
城门周围围观的大齐百姓也纷纷跪了下来。
萧士及跟着单膝下跪。他的身材特别高大,就算跪下来,也比旁边的人都高出一大截,在人群中很是明显。
永昌帝的銮驾从他面前行过去了,太子的仪驾也从他面前行过去了。
这两人的车驾走过去之后,周围的人就都站了起来。
萧士及也站了起来。
可是他刚刚站起来,一辆朱质青幰衣的四望车就停在他跟前不远的地方。
一个内侍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指着萧士及的鼻子骂道:“你竟敢冲撞昭仪娘娘的车驾?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如果萧士及还是柱国侯,就算是永昌帝边上的内侍都不敢对他大呼小叫。
可是现在他只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个城门护军,别说是昭仪娘娘身边的内侍,就算是长安县的县丞,官职也不比他小,也能对他呼来喝去。
萧士及握紧了身边的朴刀,怒视着那个内侍。
“你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俩眼珠子挖出来!”那内侍傲慢地哼了一声,指着地上道:“跪下!”
萧士及额头青筋直冒,握着朴刀的手都要捏出血来了。
几个高大的护衞也跟着围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看着萧士及。
萧士及咬了咬牙,单膝一软,再度往地上跪了下去。
“哼,昭仪娘娘如此金尊玉贵之人,也能被你这种贱人羞辱?!”那内侍说着,居然手臂一长,啪地一声,一个耳光扇在萧士及脸上。
萧士及本能地想躲开,可是两个护衞突然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他,让他动弹不得,任凭那内侍辱骂殴打他。
“你们做什么?!”跟萧士及一起守城门的老护军惊慌地叫起来:“陛下和太子就在前方,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他冲撞了昭仪娘娘,你何不问问他眼里有没有王法?!”那内侍叫嚣着,索性左右开弓,往萧士及脸上连扇起来。
扇完脸不够,那内侍还抬起一脚,就往萧士及脑袋上踹过去。
前面的耳光也就算了,萧士及还忍得起,可是这一脚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士及的脑袋往旁边一偏,躲过那内侍的飞脚,嘴裏虎吼一声,双臂一振,将按压着他的两个护衞推开,然后霍地一下站起来,飞起一脚,往刚才殴打他的内侍胸前踹去。
他这一脚,可比那没卵子的内侍的花拳绣腿要厉害多了。
他这一脚,当年在漠北不知踹死过多少突厥壮汉。
那内侍被萧士及一脚踹在胸口,当即被踹碎了内脏,大叫着往后倒飞而起,正好砸在穆昭仪坐的四望车的车厢上,然后啪叽一声从车厢上滑落下来。他伸出手,紧紧抓住四望车前垂下来软绸帷幕,叫了一声“昭仪娘娘……”,说着就喷了一口血在车厢上,自己脑袋一歪,当场就断了气。
穆昭仪掀开车帘,看见自己的心腹内侍死在自己车轮下方,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跟着仪仗前行的步兵忙奔了过来,都拿长枪指着萧士及,担心他再次暴起伤人。
穆昭仪哭喊着从车上下来,扶着自己的宫女一路叫着“陛下救命!陛下救命!”往前面永昌帝的銮驾飞奔过去。
南城门的城门护军不忿萧士及受辱,也纷纷围了过来,拔出朴刀跟这些步兵针锋相对。
听见穆昭仪的哭喊,永昌帝和太子的车驾都停了下来。
随行的一个大将骑着马从前面转回来,看见城门这裏一派剑拔弩张的架势,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了?”
穆昭仪的另一个内侍忙上前回道:“赵将军,这城门护军突然行凶,打死我们昭仪娘娘的一个内官,您看——!”说着,给那赵将军指着四望车下被萧士及一脚踹死的内侍。
赵将军愕然,看向萧士及问道:“萧……士及,这是怎么回事?”
萧士及冷冷地道:“大人,您看不见我脸上被他抽打的伤痕吗?”
赵将军看见萧士及面上的红肿,越发皱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向自己的一个步兵问道。
那内侍抽打萧士及,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就无法掩饰。
那步兵便老老实实地道:“是穆昭仪的内侍先殴打萧士及,萧士及才还手的。”
刚才两个按住萧士及让内侍殴打的护衞吓白了脸,悄悄往人群中躲去。
“你们往哪里跑?”一个城门护军将他们俩推了出来,对赵将军道:“还有他们。刚才就是他们按住萧大人,让那内侍打耳刮子的!”
赵将军明白过来。这是穆昭仪在借故修理萧士及了。毕竟萧士及害得她爹被杀,全家流放,她自己也失宠了好久,如今刚刚又得宠,大概是迫不及待了……
赵将军正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大胆!”
原来是永昌帝来了,身边带着可怜兮兮,哭得梨花带雨的穆昭仪。
“陛下!”
顿时周围的人这一次只是颔首弯腰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