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士及带着杜恒霜一路不停地狂奔,一直出了城门,往长安城外的山上跑过去。
到了马不能往上跑的地方,萧士及就抱着杜恒霜跳下来,将她背在背上,一步步往上爬。
杜恒霜气得不行,一路又踢又打又骂,萧士及始终不理她,除了护住她的身子,不让她往马下跳,就任她打任她骂。
杜恒霜拔出匕首,萧士及却眼疾手快,一把将匕首从她手里夺过,扔到路边的草丛里。
男人的体力,本来就比女人要强。
更别说萧士及是从小就跟着名家习练的练家子。
若不是萧士及让着她,杜恒霜连动弹的机会都没有。
杜恒霜闹了一路,终于累了,有气无力地趴在萧士及背上,一动不动地任他往山上走。
那山不算很高,但是山路却很狭窄陡峭。有好几处地方,萧士及一个不慎,差一点就要倒退着摔下去。
他赶紧扶着路边的山木,才站住脚跟。
杜恒霜冷冷地道:“你快放我下来,我就不追究你今日的发疯举动。”
萧士及没做声,在路边喘息几口,又往上继续爬。
到了黄昏的时候,他们终于爬到山顶。
萧士及将杜恒霜放了下来,但是怕她又乱跑,萧士及将她紧紧护在胸前,让她往前看,在她耳边道:“那一天,你就是从这条路上离开我,离开长安。我一路追了过来,一直不肯相信你是真的要走。我爬到山顶,看着你的马车,总期盼你会突然回头,跟我笑着说,你是跟我玩笑……”
杜恒霜冷笑一声,看着山前那一轮血红的夕阳,道:“是,在你心裏,我就是无知妇人,我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你从来都没有认真对待过。”
萧士及默然半晌,虽然知道这样说,杜恒霜会更加生气,但是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杜恒霜坦诚,坦诚他的一切,好的,不好的,都要毫不隐瞒,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是,我以前,确实……确实……很不好,我一直以为,那些事,是男人做的。女人用不着掺合进去。也不认为你是能跟我平起平坐的人。就像你去秦州大破突厥,我虽然为你高兴,可是我也很羞愧。因为这些应该是男儿们做的事,却让你们女人去做,这是我们大齐男儿的耻辱。又因为是你,我更加羞愧难当。”
见萧士及没有巧言令色为他自己辩护,杜恒霜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她不再挣扎,也不再有抵触情绪,而是默默地听萧士及说话。
“我是很不会做人。特别是在你面前,我原以为无论我怎样,你都是不会离开我的……”萧士及低头看着杜恒霜,见她眼望前方,像是在听,又像是没有听。
“当然,事实证明,我确实错了。你会离开我,你真的会离开我,而且,是我一手将你推离。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不会……”
杜恒霜打断萧士及的话,淡淡地道:“不,如果一切重来,你还是会这么做。”她回头看了萧士及一眼:“因为我也会做同样的事。”她不会处理两人之间的矛盾,萧士及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如血的残阳下,萧士及的面庞越发俊美无俦。又因经了岁月人事的风霜,他的面庞上完全褪去青年人的跳脱之意,代之以一股沉稳练达的肃然之气。
这样的萧士及,如果从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是能令无数女人爱慕倾心的男子。
可惜,她是杜恒霜。她曾经跟这个男人熟识,但是在成长的岁月里,他们渐行渐远,自己却一无所知,还以为对方是自己心裏的那个人。
这个错误,不是一个人犯的。
而是两个人一起造就的。
十一月的长安,傍晚的时候已经很是寒凉。
一阵冷风吹来,杜恒霜打了个寒战。
萧士及很自然地站到了风口的地方,让杜恒霜靠在他怀里,给她挡着寒风。
杜恒霜摇摇头:“你这又是何必呢?送我回去,我就不用在这裏吹冷风。是你把我带到这裏,让我吹冷风,然后又做出关心我的架势,给我挡风,你以为这样就能感动我吗?你打个巴掌,再给个枣,就能把我哄得回心转意?——你未免也太小看我杜恒霜了。”
萧士及一愣,苦笑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动辄得咎。我把你带到这裏,是想跟你说几句心裏话。不过,也是我考虑不周,忘了这天已经是十一月了,晚上山上确实冷。走,咱们回去吧。”说着,背对杜恒霜半蹲下来:“我背你下山。”
杜恒霜往后退了一步:“我自己会走。”
萧士及回头:“快上来啊!你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今儿怎么扭扭捏捏了?”
杜恒霜恼道:“我从来就是个小气的人!我什么时候大方过!你别乱说!”
明艳无俦的面庞在夕阳下因了气恼变得更加生机勃勃。
萧士及心裏一阵刺痛,忙转过头,道:“别闹了,我背你下去吧。”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
杜恒霜不肯,执拗地道:“我自己走……”
萧士及无法,只好吓唬她:“不是我不信你,而是这山上到晚上就有蛇出没……”
“蛇——?!”杜恒霜一声尖叫,像小兔子一样蹦上萧士及的后背,将一双脚缩了起来,捶着他的后背道:“快走快走!你这个坏蛋,居然把我带到有蛇的山上,你明知道我最怕蛇!”
萧士及想起杜恒霜少年时候,在许家醒来,赫然发现枕边有条毒蛇的心情,心裏又由苦涩转为怜惜,越发不忍再骗她,轻声道:“没蛇,我骗你的。”
杜恒霜愕然,瞪了萧士及的后脑勺半晌,滋拉磨着牙,要不是嫌后脑勺太硬,她就要上去咬一口!
“我就知道,男人说的话,没一句是可信的!”杜恒霜咬牙切齿地道,到底还是拧了萧士及的胳膊一把。
萧士及忙放松胳膊的肌肉,让她拧,免得咯到她的手。
“你啊,真是白长了一张聪明面孔。你难道就不知道,男人的话,哪一句是可信的,哪一句是不可信的?”萧士及悠悠地道,将她往上托了托,快步往山下走去。
杜恒霜听见这句话,倒是愣了许久,才低声道:“我是笨,才把你随意说的玩笑话也当真……”说着,眼圈又红了,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滴到萧士及的脖颈之间。
萧士及被那泪水烫得全身一震,险些站不稳了。他定了定神,再不犹豫,转身把杜恒霜放了下来,一手托住她的下颌,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身,低头往她唇上热热地印了上去。
杜恒霜被他吓着了,呆呆地一动不动,任他炙热的气息在她唇边盘旋,熏得她泫然欲醉。那样的热吻,带着一股排山倒海之势,向她席卷而来,杜恒霜终于回过神来,开始挣扎反抗,却发现萧士及的吻很快变得温柔无比,轻啄浅尝,完全瓦解了她的斗志……
萧士及沉醉在这个久违的热吻里,他模模糊糊地想,原来霜儿吃软不吃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