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俭一愣。他没想到,那位看上去美得不像真人的秦国夫人,居然这样心狠手辣。
“梦儿哪里惹着她了?她不过是个丫鬟,这辈子也做不了正妻,怎地他们还不满意?”封俭怔怔地道。他满以为,自己愿意把原配嫡妻的位置给萧嫣然,已经是很对得起她了,结果他们家还挑三拣四!
“萧家虽然有个柱国公,可是寒门庶族出身,在长安毫无根基,这样的人家,凭什么看不起梦儿?!”封俭弯下腰,将梦儿扶了起来,拥在怀里,不断轻抚她的后背,让她的抽泣渐渐停息。
封二伯母见儿子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又怒又恨,指着他怀里梦儿的鼻子道:“二郎二郎,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没有正室妻子,你就少了一半的助力!在长安,等你爹不在了,还有谁能护着你?你堂哥的势力在军中,难道你要一辈子依附你堂哥过活!”
封俭抿了抿唇:“娘,我自有分寸。正妻我当然会娶,而且我娶定萧大小姐了!——秦国夫人再厉害,架不住萧大小姐自己要嫁……”
在他怀里的梦儿听了这话,半垂的眼帘闪了闪,鸦翅般的长睫毛轻轻扇动,盖住了她满腹的心思。
封二伯母窒了窒,偏了头,扁着嘴,从耷拉的眼皮底下看着封俭,问道:“……你想怎么做?”
“我跟萧大小姐多见几次面,自然能让她非我不嫁。”封俭很是信心满满:“柱国公府我们进不去,但是萧大小姐的二哥二嫂跟我们熟识,可以一用。”
封二伯母想了想:“你真有把握?”
封俭笑了:“娘,您就看着吧。我若不能娶萧大小姐为正妻,我这辈子就不姓封了,一辈子穷困潦倒!”
梦儿的身子抖了抖,她更紧地往封俭胸前靠了靠。
接下来的几天内,萧泰及和龙淑芝频频去柱国公府,找萧嫣然说话,还要接她去自己家住几天。
萧嫣然却因为杜恒霜回来之后,对她说了封俭的事情,完全对封俭没有兴趣了。
她不想跟一个丫鬟争男人,累,就算赢了也没什么好称道的。与其要面对这么多不堪的前景,她倒是乐得不嫁,在家里让哥哥嫂嫂养活。
那一天,她有些担心地问杜恒霜:“嫂嫂,如果我真的嫁不出去……”
杜恒霜爽利地打断她惴惴不安的问询,道:“没什么。如果你真的嫁不出去,哥哥嫂子养你一辈子。等我们不在了,你的几个侄儿也会奉养你。你是我们萧家的姑娘,没人敢对你不敬。”
有了杜恒霜这句话,萧嫣然才真正踏实了。
以前她有些心神不宁,很想嫁人,其实是想有个地方,可以让自己待着而已。
她担心哥哥嫂子不想一辈子养着她这个闲人,也曾经想过自己学做生意,至少能赚回自己的饭钱。
这个念头,也被杜恒霜打破了,不过杜恒霜把她的嫁妆裏面的一个铺子提前给了她,让她学着经营照料,既能学挣银子,又有事情打发时间,不至于天天困在“一定要嫁人”的思绪里,变得越来越狭隘和面目可憎。
所以等萧泰及和龙淑芝再来帮封俭说好话的时候,萧嫣然已经能漠然处之了。
“二哥、二嫂,多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最近很忙,怕是没有功夫去你们家做客了。等我忙完了,再和大嫂一起去叨扰。”萧嫣然听了杜恒霜的话,凡是萧泰及和龙淑芝过来请她的时候,就把杜恒霜抬出来当挡箭牌。
萧泰及和龙淑芝当然不想杜恒霜跟着去,试了几次,都不成功,也没法子了,对封家传话,说他们没法子了,他们家妹子没有这么好福气,让他们另谋高就吧。
封俭没想到萧嫣然这样油盐不进,也起了一点心思。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喜欢萧嫣然,但是因为萧嫣然居然敢看不上他,让封俭很是心裏不舒服。他自认这么多年来,只有他千方百计不要别人的,怎能允许别人并不要他?!
就算最后不娶萧嫣然,也是要他封俭甩她,而不是她萧嫣然就把路给堵死了!
梦儿这几天见封俭都是心不在焉,心裏很害怕,好像觉得封俭的心就要离她远去。以前的那些笼络招数都不管用了,而封俭要娶正室的心越来越盛,没法子了,梦儿终于使出了最后一招。——她把自己给了封俭……
封俭从情窦初开的少年时候开始,就被梦儿挑逗得动了心。
少年的纯情最是美好,他们确实也有过最真实的感情。
但是再真实的感情,也是空中楼阁。他们是红尘中人,注定不能逃过红尘俗事。
封俭活了二十二年,才第一次知道有女人是什么滋味儿。一时沉迷在跟梦儿的翻云覆雨中,这两个月都没有去纠缠萧嫣然。
萧嫣然一心打理着自己的铺子,有不懂就去问杜恒霜,忙得兴兴头头,开朗活泼许多。
萧士及听杜恒霜说了封俭的事情,并没有去封家再问一声,径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万万不能嫁。”
这么容易就信了自己的话,杜恒霜倒是有些不习惯了,瞠目结舌半晌,才道:“你也去打听打听吧,也别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萧士及笑了,握了握她的手:“我信得过你。——如果我连你都信不过,这辈子也算白活了。”
杜恒霜很是感慨,悄悄侧身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别着头,声音更小:“……我也信你。”
萧士及心裏激动,大手一紧,将杜恒霜扣在怀里,看她这样感动的样子,又忍不住逗她:“我昨晚上说换个样子,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杜恒霜一愣,继而满脸通红,啐了他一口,嗔道:“跟你说正事呢……没个正经!”说着甩手出去了。
此时已经是永徽元年的九月初,正是满城金桂飘香的时候。
封俭捧着一枝桂花,兴冲冲地跑进来,道:“梦儿!梦儿!你看这个……”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见屋角处,梦儿全身瑟瑟发抖,抱着一个铜痰盂,正吐得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