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仙从来没有亲自到萧泰及的家里来,都是在外面见他。
不过今日正好来到这个里坊,她又听说萧泰及的妻子龙淑芝去柱国公府看儿子去了,就一时兴起,去萧泰及家看了看,顺便跟萧泰及说说话,看看他准备得怎样了,也防止因为萧泰及把儿子送到了柱国公府,就起了别的心思,想把自己抛开,另起炉灶了。
这边齐月仙正明里暗里敲打萧泰及,对他说道:“我知道你的儿子送到了柱国公府,养在萧士及跟前,但是你要知道,萧士及自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疼自己的孩子还来不及呢,凭什么要给你养儿子呢?你别打错了主意,到时候赔了儿子又折兵,就别怪我没提醒你。”
萧泰及唯唯诺诺地听着,虽然不以为然,也没有表现出来。他跟龙淑芝想得是差不多的,就是大哥萧士及欠他一半家产,而且……有件事,萧泰及一直深深地藏在心裏,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就是在顺哥儿出生之后,他带着龙淑芝去庙里上香,在那里遇见了一个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僧普济大师。
这位普济大师最能耐的,是观人相面。
据说,他曾经给许多士族门阀相过面,帮人预测吉凶,端得是手段高明,让诸多士族门阀都奉若神明。
最厉害的,据说是他当年给京兆尹许绍的原配嫡妻,前朝大周郡主相面的事。
具体如何不得而知,但是据说在她十几岁新婚的时候,就把她一辈子要走的路都说透了,后来她也没能逃过普济大师当初给她下的批语。
这件事,萧泰及当初还是听萧士及听过一次。两兄弟闹翻之后,就没有再在一起说过知心话了。
但是他牢牢记住了普济大师的名头。
因此那一天,他抱着顺哥儿去求寄名符的时候,一个红光满面、须发皆白的大和尚走了过来,看着他怀里的孩子,惊讶地道:“这孩子生得天圆地方,骨骼如此清奇,明明是封侯拜将的命!”又看向龙淑芝,却是皱眉道:“他怎会是你生的孩子?只可惜啊,这一辈子落在你们手里,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这话当时说得萧泰及和龙淑芝两个人都黑了脸。
这是什么话?难道说是龙淑芝偷人,这孩子不是他萧泰及的?!
龙淑芝当然气得不行。她虽然嘴碎,歪心思也不少,但是她从来都是规规矩矩,没有跟别的男人有过任何纠缠。
这孩子要不是萧泰及的,她可以跳河自尽以示清白!
他们当时是揪着那和尚要去官府打官司,不肯被他这样红口白牙地瞎诅咒。
后来还是庙里的主持出来解围,说那位大和尚,是很少来长安的普济大师。普济大师是洛阳伽蓝庙的主持,来长安是做客来的。
萧泰及听说是普济大师,才心裏一动,放过他,但是让他好好地给他儿子批一回命,将功赎罪。
普济大师也自知失言,捋着长须道:“那老衲就试一试吧。”说着,将萧泰及和顺哥儿请到静室,拿出了看家的本事,给才刚刚满月的顺哥儿相了一面。
当时连龙淑芝都不能进去,只能等在外面。
萧泰及还记得普济大师的脸色,那是相当地……难以忘怀。
“……唉,这位施主,容老衲问一句,您是不是有位大哥位极人臣?封侯拜将?”
萧泰及想了想,他不知道这和尚是打听好了故意问的,还是真的算出来的,便不置可否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普济大师一看就知道萧泰及不甚信他,不过他也无所谓,他是就事论事,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就行了。
说起来,今日之事,完全是他一时多言引起的。以后还是要记得谨言慎行,不要再给人看相了……
普济大师一边在心裏警醒自己,一边对萧泰及道:“那老衲就实话实说了。老衲不知道你有没有兄弟。但是我看得出来,你这孩子,你上一世的孩子托生回来的,他以后会承袭他伯父的爵位,容享一世荣华富贵……”
“什么?!”萧泰及一听到这裏,就惊喜地打断了普济大师的话:“大师所言当真?!”
普济大师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泰及打断了,欲想再说,脑子里却一阵剧痛。他便忙住了嘴,只是微微颔首,表示不假。
“但是前世之事,本就属虚无缥缈,你也莫要太当真了。每个人以后会走什么样的路,都是看各人的选择而已。你又何必纠结以前会怎样?以后又会怎样呢?”普济大师静了静,待头痛好了一些,便开口劝道。
“大师,您真的能看出来?我儿子前世承继了我大哥的爵位?!您能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大哥前世还是我大哥吗?”萧泰及问得很是奇怪。
不过普济大师也听懂了,他看了萧泰及一眼,有些踌躇。他说的前世,其实跟萧泰及,以及绝大部分大齐理解的前世是不一样的……
但是他也没法跟这些凡夫俗子说得那样透彻,只是莫测高深道:“应该是吧。”又劝萧泰及:“两辈子都能做兄弟,这是多大的缘份,一定要好好珍惜,重续兄弟之情……”
萧泰及却不爱听这些,他只拣自己感兴趣的话问道:“我前世的大哥,他有没有自己的孩子?”
“应该有吧,好像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普济大师愕然,不知道萧泰及为何这样关注上一世的事情。
在普济大师看来:“前世”这种东西,根本是虚无缥缈,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他能说出来,当然是跟他的法器有关,但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若是让别人看见,他的法器就失效了……
“也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却让我的儿子袭了爵……”萧泰及喃喃自语,眼神闪烁着看向普济大师:“大师,那您知不知道,上一世,我大哥的那些孩子后来怎样了?”
普济大师摇摇头:“怎样?当然是不在咯。不然怎么轮得到兄弟的孩子袭爵?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