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穆夜来听了梦儿色厉内荏的话,手里握着水瓢指着她哈哈大笑,她笑得那样厉害,笑得腰都弯下来了。
梦儿被穆夜来桀桀般如夜枭的笑声笑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裏又发虚,忙往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她这边,才低声道:“你够了!——还笑!再笑,小心我让人来再抽你一顿!”
穆夜来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的身子瑟缩两下,似乎对鞭打十分害怕。——看样子,她在这裏挨了不少打……
梦儿看见穆夜来露出有些害怕的神情,才觉得心裏好受些,冷笑道:“知道怕了就好。哼,你吃了那么多亏,还学不乖,倒也怨不得别人。如果要怨,你就怨你自己吧!好好的一把牌,被你打成这个样子。若我是你,早一头撞死了!”
穆夜来的脸色渐渐变得奇怪。她偏着头,翻着白眼看了一眼天空,摇摇头,道:“你没有死过,当然觉得死是很容易的事。我以前跟你想的一模一样,后来才发现,原来真的是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不想死……我还是不想死……”穆夜来喃喃说道,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梦儿都听不见了。
梦儿忍不住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穆夜来仔细打量梦儿:“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你在走我的老路,觉得有些可怜你而已。说起来,咱们就是同病相怜的人。”说完便拎起那泔水桶,往旁边那一排低矮的房舍走去。
“站住!”梦儿沉下脸:“话没说完就想走?你什么时候这样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穆夜来的脚步顿了顿,在前面停下来。她微垂着头,很有些伤感。——她现在已经不是“主子”,而是“奴婢”了。两世为人,混到现在这个地步,她却还是舍不得死,真不知道当初她决意要把自己女儿掐死时候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那时候,她想着,不成功,便成仁。她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死一次也无所谓。
但是后来当她被封裴敦毒打,并且被送到这郊外的庄子上的时候,她却又吓着了,拼命不想死,抓紧一切机会要活下来。
那么重的伤,也没人给她医治,她居然也活了下来。
除了毁了容,整个人变得苍老不堪以外,她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她不想死,她还想有好日子过,她不想死啊……
“想明白了没有?想明白了转身过来,跟我好好说说话。”梦儿见穆夜来呆呆地站在前面,半天不回头,觉得她应该是回心转意了,便又一次说道。
穆夜来缓缓转身,眼神闪烁地看着梦儿,过了一会儿才道:“……三夫人,我饿了,有吃的没有?”
梦儿挑了挑眉:“跟我来。”说着,转身就往来路上去了。
穆夜来放下泔水桶,跟在梦儿身后。
她们走了一段路,一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冲出来,揪住穆夜来的衣襟,恶狠狠地道:“你又想偷懒耍滑了?你别给我仗腰子,你如今不是二夫人了,我就打得你骂得你!”
梦儿回头,皱了皱眉头,道:“放开她。”
那婆子一愣,才看见前面不远的地方站着三夫人,忙腿脚一软,给她跪了下来,顺势把穆夜来也拖着跪下来,对梦儿磕头道:“三夫人饶命!三夫人饶命!奴婢一时眼花,没有注意三夫人在前面,让这懒婆子脏了三夫人的眼睛,奴婢这就带她走。”说着,就要站起来将穆夜来拖走。
“住手!她是我叫来的,你赶快放手!”梦儿沉下脸。在长安的伯爵府,下人越来越多的趋奉大夫人邵氏,她这个三夫人,是越来越没地位了。这也是为什么她主动要陪着封娘子住到城外庄子上的原因。——对于家里的那些事,她眼不见心不烦。
那婆子不敢再说话,放开穆夜来,垂手站到路旁。
“走吧。”梦儿转身,淡淡说道。
穆夜来揉了揉自己被那婆子抓疼的胳膊,脸色木然地跟着梦儿往前走。
来到梦儿在庄子上住的院子,穆夜来来不及打量她屋舍的布置,眼睛就被桌上的糕点吸引住了。
穆夜来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吃吧。等下我叫厨房再做几个小菜给你吃。”梦儿看了一眼穆夜来的衣着,有些嫌恶地往旁边让了让。
穆夜来浑然不觉,扑上去就捧着糕点往嘴裏塞,一边塞,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多谢三夫人!多谢三夫人!”说着,三口两口,居然把一碟子糕点如风卷残云一般吃得干干净净。
梦儿目瞪口呆地看着穆夜来被噎得直翻白眼,忍不住道:“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穆夜来不客气地拿着旁边的茶壶往自己嘴裏灌了一壶茶水,才缓过气来,拍着胸口道:“三夫人,我好久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了,我也好久没有吃饱过了。”
梦儿上下打量了一眼穆夜来骨瘦如柴的身形,顿生恻隐之心,微微点头,道:“坐吧。”
穆夜来在梦儿下首找了个位置,斜签着身子坐下,行动恭敬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