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峰光凭声音,就听出说话的是那个警察老张,这几天一来二去的,跟老张也算半个熟人了,岳峰把十三雁往身后挡了挡,向老张打招呼:“还在忙呢?”
“可巧找着这姑娘了。”老张从车上下来,把自行车脚撑给撑上,低头从身上的挎包里往外掏文件,“那条街的人我们都问遍了,又调了档案,列了几个主要嫌疑人出来,基本上都有案底,这裏也就这姑娘跟凶手打过照面,我心说能找着她让认一认就好了,姑娘,你过来看下,哪个最像?”
图像都是黑白复印的,岳峰拉了一下十三雁:“雁……棠棠,你过来认一下,那天晚上,是谁?”
十三雁接过那一叠复印纸,慢慢地翻看,里头清一色的壮年男人照片,面目看着都透着狰狞形状,岳峰看着看着,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那天晚上在田埂上,棠棠确确实实是被人给袭击了,如果真如雁子姐所说,是棠棠杀的她,那么杀迟红樱跟杀雁子姐的就不是一个人。但是根据警察的说法,十三雁死的当晚,有街坊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离开,当时老张也是根据这个推测是凶手想上门找棠棠灭口……
如果不是那个男人杀的十三雁,那应该就是棠棠杀的,但十三雁是被人活活摁进水缸里溺死的,岳峰怎么也不能想象季棠棠那么残忍地把十三雁摁进水缸里的情景。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开始去想一个问题:雁子姐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
如果她还是昔日的雁子姐,那么信她没有问题,但是如果已经不是了呢?
季棠棠的话忽然如此清晰地在脑子中响起:这个鬼原本就是一团怨气一团黑暗,良善的一面早就离开她远去了,所以鬼想害人也是天经地义的,所以你千万别把她当成沈家雁,其实已经不是了,真的不是了……
岳峰的额头和手心开始冒汗了:该相信哪一个?是棠棠还是十三雁?
内心正交战的厉害,十三雁忽然从一叠纸中抽出一张:“这个。”
岳峰下意识看过去,纸上是个约莫40岁的男人,国字脸,嘴唇很厚,鹰鈎鼻,周身壮实的很。
老张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接过那张纸,看了半天,狠狠骂了句:“妈的,复杂了。”
岳峰听出他话里有话,很是警觉地追问:“怎么了?”
老张这时候反而想起保密了:“那个,不方便透露,过一阵子,有了眉目再跟你……”
岳峰烦躁:“拉倒吧你,你当你国际刑警啊,还不方便透露。这古城多大点,街头街尾熟门熟路的,再说了,我是受害者的朋友,难不成我还去通知罪犯逃跑啊?”
老张想想也是,打眼看看周围人不多,把岳峰往边上拉了拉压低声音:“这人叫吴千,有案底的,前两年喝醉酒跟人打架,用筷子把人一只眼睛戳瞎了,后来就一直在逃,没想到居然偷偷回来了……”
岳峰沉住气听他讲:“你刚说复杂,怎么个复杂法?”
“这人没犯案之前,跟着一个来古城做生意的古董商做事,那个古董商是山西人,收古玩也收玉,名叫黄旺发。”
“那怎么个复杂法了?”听了这么半天都没听到主题,岳峰有点急。
老张这一回终于说到重点了:“那个黄旺发在古城有个姘头,也算是包养的小情人,叫方露甜,就是灯红酒绿唱歌的阿甜。”
岳峰一愣,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老张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了下去:“你现在看出复杂了吧?吴千是帮黄旺发做事的,这个阿甜又是黄旺发的姘头,先死的迟红樱是阿甜一个酒吧唱歌的,后死的沈家雁的男朋友是阿甜的前男友,这档子人看着跟没关系似的,暗地里的线就这么连起来了,你记不记得我们找那个阿甜了解情况,她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记得,岳峰记得当时季棠棠还托他去找阿甜问这个案子的情况,后来他被阿甜的举动给激怒了——他一直觉得阿甜那么做是水性杨花,现在看来,会不会是阿甜根本就牵涉其中,见他上门来问慌了阵脚,故意上演那么一出?
但是牵涉其中的话,阿甜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因爱生恨?嫉妒雁子姐夺走了叶连成?如果是阿甜背后指使,那整件事情跟季棠棠就一点关系都没有,雁子姐为什么要把脏水往棠棠身上泼?
岳峰想的脑仁子都疼,老张掏出手机来揿号码:“不管事实怎么样,先得把这个方露甜控制起来再说。”
一边揿号码,一边无意识地往岳峰身后看了一眼:“哎,你那丫头呢,怎么就说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岳峰后背陡的一凉,一时间竟然不敢回头去看:“她不见了?”
老张还没来得及点头,岳峰突然拔转身,发了疯一样往城里跑,老张有些发愣,看着岳峰一连撞到好几个人,甚至能听到那几个人大声的抱怨:“神经病啊,不长眼的!”
岳峰一口气不停,跑到后来,两条腿都在微微打颤,夏城的门面渐渐映入眼帘,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季棠棠的话。
“岳峰,你千万不要让我见到叶连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