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实在挨不住,问:“怎么了?”
容若仰头看着盯着牌匾上他亲手挥笔而成的“纳兰府”三字,久久而视。
他心裏想着什么,明月知晓。他是矛盾的,他感谢这个姓氏给他带来的一切,却又憎恶这姓氏束缚他的自由。
他仰望站在门口许久,终究叹息一声,对明月道:“阿玛从小对我管教严格苛刻,我不喜骑射,但阿玛说作为满族贵族,骑射是根本。要是没练好,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于是我拼命地去练习,为得仅仅只是想有休息的时间,而非有其他想法。”
明月望着他,不知他想表达什么。只是知晓,朱彝尊引发了他心底一直不想面对的东西。
“我喜欢汉学,只是因为简简单单的喜欢,并不是阿玛所理解的提高自己在朝廷中的竞争优势。”
容若苦涩转身对着明月道:“我所做的一切,在别人眼里都成了另一个意思。若想解释,别人就会说我胸无大志,好好奚落我一番。”
明月一时心裏堵得慌,伸手向他握去,却不想容若举步朝家门走去。明月呆呆望着他的背影,方想到他念的那首词,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他何尝不知自己心中那痛苦不堪的平生,何尝不想好好泪纵横一番。只是他不可以,因他是纳兰家的长子。
那晚回去,容若甚少言语,独自一人锁在书房不出。明月站在书房门外,手想去敲门,终究敲不下去,迟疑缩了去,转身回房。然当她转身想回房,竟见觉罗夫人一眨不眨眼地看着她。明月一怔,欠身道:“额娘。”
觉罗夫人只是简略一笑,“容若就这性格,一心情不好,就会扎在书堆里,让他静一静。”
明月颔首。
觉罗上前走到明月面前,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娶了你这般水灵的媳妇,我做梦都偷乐。走,去我那聊聊天。”说着拉明月去了她院子。
明珠的院子是正院,以西南为贵,自然是在西南边。经过正院花园之时,明月闻到一股清香,清清淡淡的,却分外怡人。觉罗夫人道:“这味道好闻吧,是冰月那丫头种植的夜来香。”
明月顿了一顿,不免胡思乱想起来,这觉罗夫人到底是想与她聊着什么?
觉罗夫人把她带到正院的偏房里,屋里有一位老麽麽正在加炭,见到觉罗夫人连忙欠身行礼。
觉罗夫人摆手示意下去,老麽麽领会便下去了。屋内因新添木炭,响起“噼啪”声和灼灼热火燃烧的吱吱声。明月顿感屋内寂静,心也提到嗓子眼上,不知下一秒发生什么。
“明月,别傻站着,坐。”已坐好的觉罗夫人见面前的明月还傻站着,便招呼她坐着。
明月应承坐下。
“明儿就是回礼之日,我总琢磨着送卢大人些什么,本想与冬郎商量一番,不过与你商量也一样。”
明月接道:“额娘不用费心思了,我父亲对这些都不甚在意的,意思一下就好。”
觉罗夫人点头,“那送些燕窝补品好了。”
“好。”明月应承。
觉罗夫人又开口道:“也许这时说这些话还尚在,但……”她显得有些嗫嚅,明月便知,真正的“聊聊天”现在才开始。
“哎!明月,你也知,纳兰家子嗣单薄,我与你阿玛就冬郎这一子,寄予厚望。马上要殿试了,你得督促他不要耽于新婚燕尔。”
明月怔忪地点头,大婚第二日,就督促这些,还真是让她有些无语,看来确实对容若寄予的厚望甚是沉重。想到方才容若在门前说得一席话,不免心疼起来,贵族的独子,压力确实甚大。
“你来纳兰府可有听说你阿玛的一侍妾怀孕了吧。”觉罗夫人脸一下冷了起来,目光轻蔑,好似说一件家里的狗怀孕一般。
明月点头。
“我是不把那张氏放在眼里,但你阿玛老来得子宠着她让似乎得意忘形了,即使她生了儿子,也是一个庶生子,怎敌得过嫡子?要是纳兰府上多了嫡孙,她连个屁都不是。”
明月忽而明白觉罗夫人的意思,叫她赶紧为纳兰家生个嫡孙,盖住张氏。虽上次明月收到觉罗夫人的金孔雀便知这其中的意思,但她没有明确表态。如今,觉罗夫人虽是叫嚣,却也暗示她了,赶紧为纳兰家生个嫡孙。
新婚第二晚便催她早生贵子,可是尚早了?明月略有些无奈。不过,这生儿育女也不是她一人说得算。
从觉罗夫人那回来,明月已是筋疲力尽。今儿折腾一天,明儿还要回娘家,该去睡觉了,要不明天就没精力折腾。
明月推开新房,看着里屋无一人,有的也只有炭火“噼啪”的爆破声。她苦笑,新婚第二晚,便要独守空房了。
她自个褪去衣服,倒床便睡去。
夜晚,月明星稀,白月光透过白糊纸窗照进新房,蜡烛已经燃尽,剩下黑色的灯芯冒着袅袅的稀烟。屋内极其的静谧。
明月“嗯”了一声,方想转个身,忽而感觉自己腰间有物什禁锢着自己。她不适地蹙眉,半眯半醒地睁开眼看去,眼前那张白皙清秀的脸庞印入眼中,他睡得极其平和,安安静静抱着她睡。
他什么时候回屋的?明月不知,不过他还是回来了,没到一夜就回来了。她轻轻一笑,柔柔地靠在他的胸前,准备安安稳稳的继续睡觉。也不知为何,她动作极轻,却把容若弄醒了。容若盯着她的小脑袋看着,目光一滞,搂她的力道加重了些,身子却向她扑去。
一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