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样一路背着她,穿过沈家大宅里那么多人的惊异的目光。脸上一点不耐烦都没有,一点也没有。
其实夕溪早就跟他说想要下来,这样的温柔她只要享受一点点时间便好,不被别人看到,只放在心裏细细地品着,就很快乐。但他好像不是那么想的,穿过一个个黑瓦白墙的院落,那些经过的人看到他们都会立即停下手里的事情向他们鞠躬行礼。夕溪不是没有看到那些人眼中一闪而逝的讶异,等她回视他们的时候,他们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
“沈御风,我可以走了,放我下来好吗?”越往餐厅的位置走,夕溪心裏的紧张和尴尬感就愈加强烈。她在沈家本来就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现在如果被长辈们看到又会对她和对沈御风有什么想法呢。
她一边哀求,耳朵根也好像燃烧起来,但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稳妥。直到他们在回廊的尽头遇到廖淑仪和廖静之。
沈御风顿住脚步:“母亲。”
平日里仪态万方的廖淑仪,绝没有想到会在大宅里看到这样的一幕。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下一秒留下的只有厌恶。
夕溪不是没看到她的表情,挣扎着从沈御风的背上跳下去,站到他的身边,因为动作太大,还有些摇摇晃晃,靠着他扶了她一把,才真正地站稳,对廖淑仪行礼。
心裏最害怕的状况还是发生了,夕溪心裏懊恼,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期然却被身边的人握住了手。
“母亲不用午膳了么?”沈御风礼貌性地再次开口。
“吃不下了。”廖淑仪淡淡地回。
夕溪的肩头微微的抖动了一下,下一秒,沈御风毫不介意地笑了笑,将她的腰揽在怀中,微微侧身,为廖淑仪和廖静之两人让出了通道,示意他们先走。
廖淑仪微微一怔,很快地看了他们两个几秒钟,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便带着廖静之走了过去。
两人走过,带出的风都是冰冷的。夕溪一直尽力的保持谦恭的姿态,直到她们走远了,沈御风带着她向前走时,她还回头去看了一眼,那一眼正好同回视她们的廖静之相对,两个女人,一场心事,夕溪忽然觉得她好像从廖静之的眼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今日的午膳一起用餐的人并不多,所以在进门时夕溪一眼就看到了程一辰。她不由地想到,廖淑仪的离开,是不是因为这个人?
不过仅仅过了几个月而已,再见到程一辰,她仍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当初他如同一个地痞流氓,以远在法国的糖糖相要挟,令她害怕到了极致。沈御风进门,所有人都自然地起身,程一辰却没有,他坐在原地抱着双臂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脸上带着一种无处发泄的愤怒。
夕溪蹙眉,不知道他的这种感情从何而来。下一秒就看到沈妍用碰了碰他的手臂。程一辰仍旧维持原来的姿态,用一种无比鄙夷和厌恶的目光看了自己的太太一眼:“既然怕我对他们不敬,又为什么要求着我来?”
言辞之间,狂妄至极。
夕溪明显感觉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她忽然伸手反握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环扣。她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沈御风对于家人的重视。曾经那样威胁她的程一辰,如今却还有机会坐在这裏,那一定是因为沈妍的极力挽留。而这“极力”两个人,也许包括了这位高傲的大小姐,放弃了自尊。
“大哥,大嫂。”沈妍见气氛不对,立刻开口叫人。而程一辰的话,就好像她根本就没有听到。如此卑微的姿态,是夕溪从未见过的。曾几何时这对夫妇的地位,明明是反着来的,那时候不可一世的沈妍,还曾经因为夫妻间一时的口角,当中给了程一辰一个耳光。也许这段婚姻的裂痕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凡是外人看上去不合情理的事情,似乎都有它的前因后果,所谓的冤冤相报,大抵也是如此。
夕溪想到这裏,偏头去看沈御风的侧脸,想起心裏的那个身影,竟然也觉得微微苦涩。
因为夕溪的主动安慰,沈御风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这次程一辰来是他看着沈妍的面子首肯的,想到妹妹躺在病床上哀求他的样子,他终还是没有理会程一辰的挑衅,为夕溪拉开椅子,让她先做好,自己之后才落座。
沈奕是最后到的,见到在坐都是小辈,脸上的表情放松了许多,大喇喇地走到夕溪身边抽了椅子坐下。
饭菜被轮番地端上来,很快摆了满满的一桌子,沈御风用餐的习惯,落箸无声,因为这几天敏感的事情频频发生,大家也都闭上嘴巴,老实吃饭。哪知道刚才吃了没多久,夕溪就听到对面的沈妍漫不经心地道:“听说明天有个电影颁奖礼在江城,你也要去吗?”
沈妍言辞里的这个“你”,当然指的是夕溪。
夕溪听她提起了这个,心忽然的一吊,眼角的余光看到沈御风,正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沈妍无心也好,故意也罢,这样的场面,都由不得她不回答,她默然良久,才强自镇定下来转头对沈御风道:“《侠骨》剧组也在被邀请之列,而我又住在江城,所以必须去……”
“今天我去店里买衣服,看上的礼服似乎被人抢先订了,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夕溪出席颁奖礼穿的。听说是买不是借,全世界只有一件,你们剧组可真是大方。”沈妍笑得人畜无害,一脸无辜地望着夕溪。
夕溪本来就有着千头万绪的心事,听她这样提起,更是心乱到了极点。
“明天么,”沈御风忽然开口,语气竟然是颇为遗憾的,“本来想带你去趟宋庄,现在似乎不可能了。”
“可不是,”沈妍笑起来,“夕溪可是大明星了呢!”
沈妍将哥哥的话接得天衣无缝,夕溪心裏更觉得诡异。
“二姐,消息真灵通。我这个跟剧组的都不知道还有颁奖礼这回事儿。你倒是门儿清,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关心娱乐圈的事情了?”
沈奕将夕溪的尴尬看在眼里,话锋一转到沈妍的身上。
沈妍被他问得一怔,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个圈才道:“我也是听朋友说的……”
“二姐你朋友可真多,还都挺关心嫂子的嘛。”沈奕毫不犹疑地揭穿沈妍的谎言,也不好好吃饭,抱着双臂悠然地笑。
夕溪最怕这样的场面,就如同前一晚的家宴,最后会成为一个令人难堪的战场,实在是令人难以应付。
她还在想着,感觉身边的人忽然牵住她的手,动作温柔而不失霸气地将她拉起来站好,一双鹰目环视四周后,向在场的人低声抛出了一句:“你们慢慢吃。”便带着她离开。
他走的速度比平时要微微快一些,夕溪没有她的步子大,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小跑。一直到走出了餐厅所在的院落,他才慢下来,以她适应的步速前进,但方向并非是去熙园。
夕溪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另一只手覆住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手背:“沈御风,我们去哪里呀?”
他这才停下来看着她。因为刚才走的速度太快了,她的脸色有了微微的红润,刚刚停下来看着他,一双如秋水的眼睛亮的不像话,站定后,耳边的发丝仍在微微的摆动,一切都是他见过最好的样子。他就这么看着她不说话,但是那种深情,却能够通过眼神传达到她的心裏似的。
夕溪被他看得不自在,拼命地咬了咬下唇。
“本来是想带你出去吃饭。”他说。
“那现在呢?”夕溪见他久久没有下文,尝试这打听。
哪知沈御风突然俯身到她的耳边道:“现在,想吻你……”
没有任何征兆,他就是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用一种再正经不过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情话。
这是夕溪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作一本正经地挑逗。
他说完,在她的脸颊上印上一吻。
夕溪一愣,接下去又觉得很不好意思,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对着地面抱怨:“你怎么这样,沈御风。”
他见过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却没见过如此动人的景象。就是在春日午后的温暖日光里,她未加思索地对他请说说出一句小小抱怨时,美好的神情。
李巍然这两天都异常忙碌,这几日他像是坐牢一样被关在豪华却窄小的会议室里,参与金星辰奖影片评奖的活动,跟一群电影圈的能人在一起,不断地争论,同时也不断地做出选择。评判的间隙,他走出会议室透了口气,坐在门口的朝晖朝着他摆了摆手。朝晖是承办方的人,所以可以自由地出入这裏,不受限制。
他走过去到好友的身边,从他的手中接过烟卷蹙眉道:“邀请函拿到了?”
朝晖点点头:“这次,多亏你。”
“怎么忽然要这个,你不是对这种虚浮的场合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吗?”李巍然想换换脑子,于是同他闲话起来。
朝晖摇摇头:“我现在还是这么认为,不过要帮一个老朋友的忙。”
李巍然顿住手上的动作,认真地看了他几秒,忽然一笑:“是女人,对不对?”
“well,”朝晖耸耸肩,一点也不在意他的眼光,笑了笑道,“随你怎么想。”
“所以你也要参加咯?”李巍然问,“后面的晚宴,正好我可以介绍几个朋友跟你认识。”
朝晖抬眉:“李巍然,你确定你还有这个时间?”
李巍然抿唇,住口。
一段静寂在两个朋友之间蔓延,李巍然此时也不看朝晖,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摇动的树。
“你真的想好那么做了?帮一个陌生人打击夕溪?她可是已经结了婚的人了。”朝晖不放心友人的决定,再次同他确认。
李巍然勾了勾唇角,脸上露出凄凉的表情,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又慢慢地吐出来:“如果我说我没想好,你能相信吗?”李巍然叹了口气,脑海中又浮现出夕溪的样子,“爱一个人那么多年,连自尊都可以不要,最后竟然还是一个人。这个结局,我不能接受。”
“巍然,”朝晖实在是有点心疼老友,“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就算是她过得不好又怎么样?她并没有离婚。你现在帮助别人去做这样的事,如果他们夫妇最后真的不在一起,难道你就不后悔了?你现在的状况,再差也不过是放弃自尊心,但要是那人给你的承诺真的发生,你在没有自尊心的同时,还会鄙视你自己的。再说,你跟那个沈妍,根本不认识,何必参与人家的家事。”
“既然结婚了,就要幸福不是吗?!”李巍然掐灭厌倦,他又想起了他见到那个叫作沈妍的女人时她说的话,言语之间对于夕溪的轻蔑一眼即知,李巍然想到这裏心裏就痛得要爆炸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夕溪在婚后居然过着这样的日子。而那一天自己居然还容忍沈御风在片场把夕溪带走,气愤让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紊乱而短促,李巍然胸口起伏的剧烈,许久又道,“我这次来的目的,我拍《侠骨》的目的,你比谁都清楚。结婚了又怎么样,”他轻笑了一声,“如果那个人不能给他幸福,我就要把她抢过来。因为失去过一次,我比谁都更能够理解她的珍贵。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加爱她!”
“得了得了,我就是随便那么一问,其实咱们要做的也就是很简单的事情。最后的选择权还在夕溪不是吗?”朝晖本来也就是那么随口一问,没料到李巍然的回答竟然这样的严肃和认真,他太了解这个人,他决定的事情根本不能够被任何人阻止,朝晖思忖了一会儿又问,“但是,你之前不是一直觉得沈妍这女人大有问题吗?现在怎么又不提这个事儿了?”
李巍然眼波一闪,皮裏阳秋地笑:“这也是我为什么答应她的原因之一。难道你不好奇吗?究竟是什么样的动机才让一个人甘心下如此力气将另一个人从她的家里赶出去。多么大费周章的铺垫啊,先要找到私家侦探了解到夕溪所有的生平经历以及同她有关的人员,继而大笔地投资支持他们的拍摄,虽说我们的侦探查出了她嫁入的是豪门世家,但也不至于为此兴师动众吧。还有那个连侦探都查不出的秘密,”李巍然歪了歪头又重新地摆正脖颈,“连我都很好奇,那叫糖糖的小女孩,跟夕溪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对别人的私事,可一点也不好奇,”在朝晖的眼里看过去,李巍然现在的举动真的是有点魔怔了,他总觉得,这些年李巍然陷在一个叫“得不到”和“已失去”的怪圈里,兜兜转转地出不来,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晦涩,“其实你好好想想,这么多年你也没有见过她,就算是之前一起拍戏,也因为她的刻意疏远,交流不多。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存在在你脑海里的人,还是不是眼前的这个人了?反正这次的事情,从那个女人来找你,我就觉得蹊跷,现在觉得更不好说了。你有的时候就是太爱钻牛角尖,生活不是这么来的,感情更是,强扭的瓜不甜。又不是拍电影,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有一个好结局。其实得不到的爱人,放在心裏头就行了,别因为这种事把自己,把对方都逼上绝路,不值得。”
朝晖的这一番话,是真的苦口婆心。李巍然默然不语,许久唇角才弯起一个向上的弧度,但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怎么放心裏?我不会,你教教我?”
“别的不说,就说这次的安排,电影节的晚宴,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叫沈妍的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是要在这样一个场合拆穿夕溪吗?说她隐婚?说她有孩子?还是要说点别的什么?”朝晖理智的分析,“你想要得到什么我很清楚,问题是沈妍想得到什么我们不知道,你难道忍心看夕溪在那样一个场合里被人揭穿?”
“揭穿不是正好?”李巍然莞尔,但很快的那笑意就在唇角隐去,“那些人的眼光算什么,只要她肯,我就带她回美国,永远不再回来。”
朝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张开嘴还想劝,但又完全看清楚了李巍然眼里的漠然,想了想还是苦笑,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早知道你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我跟你说这些也白搭。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还有一个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也想一想。你这么做对吗?你当初一直人在国外还一直帮着她,真的就是为了看到她被人打入十八层地狱的这一天?这就是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如果你把这叫做痴情的话,那就太可笑了。”
这句话好像莫名地戳中了李巍然,他的身子微微一颤,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仿佛有些痛楚地闭了闭眼睛,但很快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面色恢复了那种略带倔强的平静。
朝晖说完这番话,随即站起身,抬手扣好了西装的前扣,又晃了晃手里的邀请函:“我走了,有什么事找我,我就在酒店。”
李巍然颔首,目送好友离开这裏。这时裏面的一位导演出来喊他,他应了一声,又转身进入会议室,重新投身到工作中。
一顿午饭吃得乌烟瘴气,比前一次的家宴还不如,沈妍带着程一辰回到郁园,遣走了下人,关起门就开始乱砸东西。
跟在她身后的程一辰一点儿也不慌张,就那么站得远远地背着一双手看着她砸,看了一会儿还不过瘾,他也开始拿起东西砸。这家里的东西,看上去寻常,但每一件儿都是有名有款的古董,正因为是这样,沈妍才觉得特别来劲,特别解气,好像瓷器碎裂的声音,才能提醒她自己真正是在活着一般。最后屋子里的东西都被他们两个祸害得差不多了,沈妍才喘息着停手,她直愣愣地看了程一辰几秒,然后健步跑过去将他扑倒在沙发上。
程一辰没料到她有这个动作,倾身向后,倒下去的姿态特别狼狈,还未来得及反应,沈妍已经开始撕扯他的衣服。衬衫的扣子被她大力甩出,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
程一辰的眉头拧起来,一把将她撂在一边吼道:“你发什么疯?!”
“你发什么疯?!”沈妍嘶吼着反问。
她一丝不苟盘起的头发早已经散乱,沈妍的眼睛被埋在几缕头发之后,仍能够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到她通红的眸,她停住了几秒又爬到他的身上去撕衣服,程一辰皮肤细,不经意被她在胸前抓起无数的血痕,他疼得要命,不得不翻身压制住她。
“你真疯了是不是?!”
他的手控制住她的手腕,他的腿重重压在她的腰上,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沈妍忽然嗤笑一声:“怎么了,你以前不是很享受这种闺房之乐吗?”
“我TM那是做戏!”程一辰心急,连脏话都一并飙出,“我今天实话告诉你,除了沈家这个姓氏,你沈妍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他最后的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如此难听。沈妍眼圈一红,眼泪说话间就已经流出来,她默默地闭了闭眼睛,就着布艺沙发蹭了蹭,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对,就算是我除了姓沈一文不名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因为这个跑了那么远又乖乖地回来?程一辰,你又有什么可骄傲的?!”
平地忽然起了风,窗外有什么东西被刮起了,“砰”的一声被打在玻璃窗上,又弹走了。
程一辰放开他,站起来。找了距离她最远的那把椅子坐下。
沈妍翻身坐好,两人都犹如困兽,胸口起伏的厉害,相互盯着对方的眼睛,想要从眼神中看出什么端倪。
然而时光荏苒,当初相爱的一对夫妻,早已经被彼此不愿意收起的棱角磨平,特别是程一辰,沈妍清楚地看到,他的心裏对她,剩下的恐怕只有憎恶。
当初他求着她想办法让大哥放过他。沈妍造就想到,他所说的那些话根本不是出于真心。但是她还是做了,做的那么彻底,失去的也那么彻底。为什么拼了命要把一个恨着自己的人留在身边呢?沈妍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还爱着,也许是因为无法放弃的自尊心。她一辈子都风调雨顺,为什么要遭遇离婚?她不接受,就算是不幸福又怎么样?她也不要放程一辰幸福!
“如果没有我,你还能活着吗程一辰?”沈妍不服输地问。
“你可以看着我死啊,”程一辰一点也不领情,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淡漠地笑,“我又没真的要你救我,我只是随便说说。”
“你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我手里!别以为我会给别的女人机会!”她到现在还在痛恨那个张曼妮,根本不用哥哥出手,她都可以让她永远不见天日。
程一辰不说话,相反,他安静地看了沈妍好一会儿,此情此景,只让他觉悲哀:“有本事你就一辈子盯着我一个人。哦,还有,不要得罪你那个只手遮天的大哥。”
沈妍猛地抬头看他,换来的是他毫不畏惧地回视,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天在忙什么。在你哥面前夹着尾巴做人做太久了是吗?你和你妈现在是想窝里反了吧?这事儿筹划的是有一年,两年,还是从我娶你的时候就开始了?”
“程一辰,你?”沈妍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住他。
程一辰拊掌大笑:“怎么样,后悔跟你哥求情了?不过你别怕,我是不会告诉他的,我还想看看,后面到底有什么好戏呢。沈御风搞得我差点家破人亡,我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帮着他。”
沈妍隔着一地的碎屑,看他如此,怔住了。她是为了将这个男人重新带回他身边,所以才做了这一切吗?还是,她嫉妒夕溪的幸福。这些情绪她早已经分不清了,之前她以近乎自残的方式进了医院,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想,只想要救出这个男人。她的男人。但是现在呢,他人在她身边,却早已经没有心了。失无所失,这是她唯一可以想到的形容。他们不会幸福了,所以,别人也不要幸福吧。反正在这个家里,没有人会幸福的,所有的结合都是错误。她的母亲是,大哥的生父生母是,叔叔伯伯辈的还不都是那样一路淡漠地走回来了?怎么可以让夕溪那么幸福呢?这件事不能发生,不然她会觉得尤其苦,她不要这样!
想到这儿,她的唇角又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程一辰只觉得有冷风吹过,抱在胸前的手更紧了一下:“说说吧,你是怎么打算的?明天晚上是不是?不要不承认,我可是看见请柬了。”他说着又笑了一下,“这下子热闹了,那么多记者长枪短炮地对着,沈御风的老婆被人当场揭穿。这下子,沈家的长辈们再也不能让沈御风当家啦,下一个顺位继承人,就是沈奕,那个廖静之整天跟着她,被当成儿媳妇儿似的训导。你妈的用意不会是让她嫁给沈奕吧?哈哈哈……”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沈妍的变化。她真的还是太嫩了,那些眼神,完全不会掩饰。果然一猜就被他猜中。沈家这样的望族,避世了这么多年,要是因为一个夕溪而败露,后果可想而知。这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推倒一个,倒下一片。
啧啧,好计。
沈妍没有再说话,她看着他笑起来狰狞的模样,心裏有种平静的痛在蔓延,很疼,但又很慢,像是剧毒,吞噬着她的内心。
次日,江城的公寓里,夕溪刚刚起床。她懵懂地坐着床上发呆,很快闻到一股好闻的咖啡的味道。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有些记不清楚,只剩下一种感觉,是比江城的夜色还要温柔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明明是被沈御风带出来吃午饭,哪知道一路就回到了江城。后来她才知道秦刚跟沈御风说她爱生病是因为压力大,所以沈御风特别跟她提出寿宴的那天再回去沈家大宅,其余的时间还是待在这裏。
等她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这裏好像多出了什么。似乎是他生活过的痕迹,她想问清楚来着,但刚刚关上门,就被他给捉住,一路……
一切都在自然而然的发生,但是想起来还是有种恍若梦境的飘忽。她真的拥有他了吗?这种拥有是真实存在的吗?会长久吗?清醒的时候这些问题又会重新回到脑海里,困住她。
“笃笃笃”,他在外面礼貌性敲门,三声之后,推门而入,“起床了?吃饭吧。”
很简单的六个字,却是比“我爱你”更重要的语言。这一刻夕溪觉得无比幸福。
她盖着被子,慢慢地穿上睡衣,跳下床,快速在衞生间洗漱。
那人刚才就出现了一下,等她整理之后出来,餐厅里,客厅里都找不到他的影子。最后是厨房,磨砂玻璃的后面,有他忙碌的身影,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站在那里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突兀,相反的那种感觉竟然和这间公寓相当的贴合。
他好像感觉到了她的眼神,慢慢地回身,才转了二十五度,就被她从背后一把抱住。
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多想,只是很想很想抱住他,不说一句话,让他感觉到她的感激,还有爱。
她的双手扣在他的腹部,透过衣服可以感觉到他的腹肌。名义上的夫妻这么多年,她昨晚才见识到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夕溪想到这裏,不由尴尬咧嘴,脸又红了。
沈御风终于转身,她的脸红被他逮了个正着。他本来并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但是这种时候,跟她四目相对,好像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的内心。于是问她:“想到什么?”
真是,太恶劣了。为什么这样的话,一本正经地问出来,又那么像是一种情侣间才会有的挑逗?这种感觉,这世界上似乎只有沈御风才会有,这也算是,属于他的一种浪漫吧。
他看出了她些许的懊恼和不自在,于是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去,带到餐桌旁。
并不是十分丰盛的早餐,但却是他亲手做的,西式的早点,精致的摆盘,他有着一个学艺术的人特有的天赋。
夕溪被他按在座椅上,一言不发盯着眼前的食物看。分明也没有几样东西,不过是煎蛋、面包、咖啡、牛奶和晶莹剔透的摆放美好的水果。可是来来回回,像是看不够似的,想要一点一点底刻在心裏。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以幸福的口气给劳动者以赞美吗?”沈御风终于忍不住道。
那种声音虽然淡定,但仔细听却可以听出无限邀宠的味道。
夕溪弯起眼角,在他俯身把三明治放在她眼前的盘子里的时候,偏头吻了吻他的脸:“谢谢你。”
她声音小小的,说完这句话,鼻头又很没出息地酸了一下。
可他的重点却没有完全地放在这句话上,而是,用左手的中指和拇指轻轻地掐住她的下巴,照着她的嘴巴吻上去。起初是蜻蜓点水的温柔,后来越发的深入,夕溪被他吻得头昏脑胀,最后只能伸手握住他胸前的衣襟,予取予求。
一吻完毕,夕溪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下,他们同时一怔,下一秒夕溪咬唇,呆呆地说了句:“嗯,好饿。”
他也轻笑了一下,在她的身边坐下去:“多吃一点,就不会那么容易饿了。”说着,又把自己盘子里的培根给她弄了一些。
夕溪赶紧捂着自己的餐盘:“不要不要,今天晚宴,还要穿裙子呢,我这几天没有身材管理,一定会很难看的……”
她皱着眉,似乎都能够想到媒体第二日刊出的照片,可以将她身上的肥肉照的一清二楚。
“崔家的衣服不会这样。”沈御风随口安慰。
“不是,这次不是崔婆婆做的……”夕溪脱口而出,说了一半话又咽了回去。警惕地看他,却发现他好像没听到她的话,在认真地读着一份法文的报纸。
她暗暗地喘了口气,转移话题试探他:“沈御风?”
“嗯?”
“今天你,要做什么呀?”
他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陪你参加颁奖礼?”
明明是一句调笑,夕溪心裏却忽悠一下。下一秒又听他说:“好像不行,今天要到宋庄去处理一些事物。”
所以,他应该不会关注那些所谓的娱乐新闻吧。夕溪点点头,很快地收回目光,重新看着餐盘里的食物,垂下长长的睫毛,目中透出一缕忧虑的光。
良久才听到他折叠报纸重新放回桌面的声音:“要穿的礼服是不是昨天一并从家里取过来的?”
夕溪偏头看他,顿了几秒颔首。
“待会儿试一试,要是有哪里不合适还可以改。”他忽然说。
夕溪以为他只是随便那么一说,但没想到早餐结束,他还心心念念惦记着这件事。她无法,只得到房间里将衣服试穿,出来见他。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他从沈御风的眼里看到某种惊艳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