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疲(2 / 2)

越姬 林家成 2180 字 1个月前

衞洛见他叉着手,严肃地给自己行着礼,连忙把他唤起。心中暗惊:怎么回事,居然会有这么两个德高望重的家臣来见自己?

药公依然叉着手。

他这般站得笔直地向衞洛行着礼,一脸端凝地开了口,“臣有一事相求夫人!”

“公尽管直言。”

“诺。”

药公直起了腰。

他盯着衞洛,目光硬而认真地盯着她,月光下,不远处的火把光的照耀下,一袭红袍的衞洛,红颜如花,绝美动人,那双清亮剔透的墨玉眼,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一番打量后,药公严肃地说道:“夫人以为,何为君侯之德?”

咦,考验我么?

衞洛怔了怔,认真地回道:“妾以为,仁加百姓,威服四海,此为君侯之德。”

她的回答出来了,药公只是盯着她,没有说满意与否。

他又问道:“夫人以为,何为丈夫之德?”

衞洛怔住了。她皱了皱眉,半晌才说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她对这个回答没有底。

药公依然没有表情,他再次问道:“夫人以为,何为妇人之德?”

这药公,一直板着一张脸,看向衞洛的目光都带着一种隐忍的不悦。对上这样的目光,衞洛渐渐也有点不快了。

不过,她不能表现出来。就算是泾陵,面对一个有名的贤士,也必需尊之敬之,何况是她?

衞洛寻思了一会,终于问道:“妾不知也。”顿了顿,她又说道:“公有语,何不直言?”

药公板着脸点了点头,他声音一提,朗朗地说道:“老夫以为,妇人之德,在贤!贤者,忠于国,顺于夫,安于室,遵于礼,敬于理!夫人以为如何?”

衞洛知道了,她知道药公因何不悦了。

她微微一笑,转眸看向树林深处,轻叹一声。

药公显然对她的成见太深了。

他见衞洛转过头去,也不等她回话,蓦地声音一提,厉喝道:“而夫人呢?以色|诱人,令得君上以二城相换!不安于室,已为君上之妻却私奔于楚,将君上置于极险之境!而今,夫人刚刚归来,便驱逐后苑诸姬。夫人以为,你之所为所言,可称贤否?”

药公铿锵有力地说到这裏,重重一哼,又说道:“若不是这次你退秦楚有功,老夫实不屑与你这匹妇多言!咄,为了固宠,竟无视君上之威,如今诸国使者,贤士剑客,众口纷纷,都在屑笑我君!夫人如此行为,可称忠乎?”

药公活活不绝地说到这裏,重重地哧笑一声,朝地上啐了一口后,怒喝道:“你这样的妇人,既无忠又无贤,凭着口舌之利,言辞滔滔。仗美色而惑上,巧言令色无羞无耻!咄!如此匹妇,怎可为君上之妇?怎可为晋人之母?羞乎!惭乎!”

药公的声音很不小!特别是最后喝骂她的几段话。

他痛骂她的铿锵之音,在众归客的喧嚣中,是那么响亮。

因此,他的话音一落,衞洛便发现,自己的身周在不知不觉中,围了百数人。而且,后来还在络绎不绝地增加。

这些来自各国的使者,都放弃了归府,他们——围上,对着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在众人的指点中,盯视中,药公是一腔凛然,表情洋洋自得。

衞洛静静地看着他。

在一片越来越大的嗡嗡议论声中,衞洛开口了,“有所谓,君子为尊者讳!公在此人来人往之处,对我堂堂晋夫人如此唾骂,将君上之颜面置于何地?”

众人怔住了。

没有人想到,衞洛不但没有为自己辩护,反而一开口便是指责药公。

此时的衞洛,从容淡定,目光如水,一袭尊贵的红袍显射下,那绝美的面容是如此的雍容华贵。竟在不知不觉中,有种慑人之威。

因此,众人安静了。

药公瞪大眼看着衞洛,他张了张嘴便要喝骂。

不过,衞洛不会再给他活活不绝开口的机会了。她声音一提,沉沉地喝道:“公如何行为,是真忠于君上乎?还是想借唾骂我这夫人,践踏我这夫人,而得以扬名于天下?”

药公简直气结了。

他伸出手指,喘着粗气怒喝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在一众交头接耳中,一辆马车急驰而来。

衞洛等人都没有注意到。

衞洛静静地看着药公,看着众人。四周已围了数百人,阵阵私语声中,衞洛可以看到,药公所说的话,引起绝大多数人的共鸣。

不管如何,在时人的眼中,在天下男人的眼中,衞洛的所作所为,是离经叛道,不可理解的。

这一点,纵使她口才再好,也无法改变。

衞洛突然感觉到很疲惫。

这时,药公的怒喝声又急吼而来,“你这妇人,休得旁观左右!你可敢回答老夫刚才所问?”

药公的吼叫声中,一个脚步声传来。

衞洛没有回头,可她不回头,也能从那数百种喧嚣声中,听出近在自己身后二十步处的脚步声,是属于泾陵的。

她静静地望着药公。在药公的愤怒,众人的指责中,突然之间,衞洛感觉到了委屈和疲惫——她,在孤军作战,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衞洛,一直不是一个足够勇敢,为了爱,可以义无反顾,不惜一切的人。

一直以来,她都习惯独自一人,习惯着强迫自己坚强起来,来承担命运的波澜。这阵子,泾陵的爱给了她勇气,可是,她还是胆怯的,是不安的,是心虚的。因此,她很容易便在指责中感觉到了疲惫。

在药公的咄咄逼人中,她垂下了双眸。

半晌半晌。衞洛的声音幽幽地传出,“公既恨我入骨,何不与君上言?若君上实不能容忍妾之所为,一切可解!”

她的声音虽轻,虽飘忽,却左右数百人,可以清楚听到。

泾陵更可以听到。

在药公收敛怒色,暗暗寻思之际,衞洛忽然一笑,这一笑,很是飘渺,她转过身去,红袍飘拂,长袖一甩,竟是不管不顾地向树林深处走去。

当她走出了五步,正准备咆哮喝止她的药公,听得衞洛的声音如幽静寂寞的雪水般流淌而来,“明月千秋,春风不老。我有武勇在身,这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这世间华景万千,无处不可赏。公何必恼怒至此?一切裁之于君上,若实不能容,弃之又如何?”

声音很幽,很淡。

在一地银光中,衞洛幽幽地声音洒满天空,重重地砸在泾陵的脸上,令得他的脸色时而铁青,时而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