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all>选择我们所选择的,便将要承担我们所承担的。</small>
我在半夜起来上厕所,月光照在筠凉的床上,我猛然发现发现床上没有人!
电光火石之间我被自己脑袋里那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坏了,霎时之间,冷汗涔涔,顾不得唐元元,我“啪”的一声打开灯, 果不其然,她扯过被子蒙住头愤怒的喊:“宋初微,你怎么这么缺德啊,上个厕所你不会开台灯啊!”
我没心情跟她计较更没时间跟她解释,随手扯过一张毯子裹在身上就往外冲。
在爬上天台的那短短几分钟里,我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知道是在祈祷还是自言自语,口中一直念念有词,仔细听才发现原来我一直在叫着筠凉的名字。
筠凉,不要,求你了……
我听说人是在长大之后才会呜咽的,在我们小时候,无一例外全是嚎啕。
就在我脚上那双笨重的拖鞋踏上最后一节阶梯时,我听见一声,一声,短小的呜咽,不知为何,那一刻,我原本揪着的心,一下子尘埃落定了。
还能哭出来,就没事。
我在黑暗之中站了很久,也静默了很久,直到冻得全身都僵硬了才转身离开,至始至终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想筠凉她或许也知道当时我跟她只隔了一面墙,但她也执意不叫我。
也许就是在那个晚上,冥冥之中的某些事情,已经有所预示。
当一脸憔悴的杜寻跟辞远一起站在我面前,恳求我帮他想办法约筠凉出来见个面时,我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见你个大头鬼啊!你还有脸见她!你怎么不去死啊……”
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一激动起来说话就口不择言。
杜寻一脸哀愁的任由我羞辱,倒是辞远听不下去了,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拖到一边:“初微,你冷静一点,这是筠凉跟杜寻之间的事,轮不到你在这裏充当正义使者……”
我瞪着他,要是眼睛能放箭的话,此刻他恐怕已经千疮百孔了。
顾不得辞远的劝阻,我又衝着杜寻说:“你不要再来打扰她了,她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她已经很难过很难过了,只是她一贯要面子,不肯表现出来……她妈妈出国的时候她都没哭,要不是伤心到极点,她怎么会半夜三更跑到天台上去躲着哭……杜寻,你真的太坏了,你太坏了……”
或许是物伤其类,我说着说着,竟然流下眼泪来。
辞远抱住我,慌慌张张的翻着纸巾,可是真正把纸巾递到我眼前来的人,却是杜寻。
他一开口,我就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端倪来:这几天,他也不好过。
这一把嘶哑的声音里充斥着焦虑,忏悔,伤感和无奈:“初微,都是我的错,我承认……你帮我把筠凉约出来,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我提杜寻约筠凉的时候,她的表情淡淡的,只是说一声“好”。
因为看不出她的悲喜,所以我对她心裏的想法完全没有把握,但作为好姐妹,我还是劝她不要去:“算了,筠凉,好聚好散,没必要见面了,就算他想给你一个交代,但又能交代什么呢,你难道还会信任这个人吗?”
她的嘴唇上涂着樱桃色的唇彩,笑起来更显得牙齿雪白,她拍拍我的脸:“你别担心,我自有主张。”
我当然知道她有她的主张,我们一起长大的这些年,她待人接物处事总是很有自己的一套,那一套未必符合传统观念,但总算对得起她自己。
多说无益,沉默是金,辞远说得对,说到底这还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一个局外人,还是不要插嘴得好。
筠凉去跟杜寻以及陈芷晴三方会面的时候,我打电话叫辞远一起去逛书店,没想到他竟然告诉我:他,没,时,间!
我顿时火冒三丈:“你装什么国家干部日理万机啊!”
他解释给我听说是他们班组织出去古镇采风,四天以后回来,看我这几天忙着陪筠凉,也就没跟我提,反正就四天嘛,眼睛一眨就过去了。
我闷闷不乐的挂掉电话,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话。
没跟你在一起,一天都很难熬。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辞远和筠凉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去忙的时候,我才察觉到原来我的生活圈子这么小,除了他们之外我几乎没有别的朋友,这种发现简直令我惶恐!
怎么能这样呢!将来筠凉结婚之后肯定要守着老公啊,而顾辞远……他万一背信弃义没跟我结婚……我岂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这么一想,我立刻意识到了我必须找到除了筠凉和辞远之外的朋友,等到某天他们找我的时候,我也可以颐指气使的对他们说:真不好意思,我没空呢!
可是……我能找谁呢?我跟唐元元气场相斥,跟林暮色之间又似乎有一种很微妙的东西,也许说不上有多不喜欢她,但她不来找我,我绝对不想去找她,至于沈言……人家工作之余应该要谈恋爱,我又何必做个不懂事的电灯泡。
我一边默默的自言自语一边翻着手机里的号码,忽然眼前一亮,决定恶作剧一下。
电话通了之后,那边说“我没存号码,你是?”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没存我号码,你要存了我还怎么玩得下去呢!我尖着嗓子说:“哎呀,你个没良心的,怎么连我都不记得了,我是你前女友啊!”
一阵窒息的沉默过后,他冷静的问:“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我内心一阵狂笑,但表面上依然情深意重:“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告诉你,孩子我会一个人带大的,你就放心吧!”
如果我妈知道她生的女儿有这么无聊,她会不会后悔当年没掐死我?
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说:“嗯,那就麻烦你好好教育孩子,别让他长成宋初微那个脑残一样了。”
……
还是老地方,麦当劳的玻璃窗外车水马龙,对面灯火辉煌。
我憋不住了终于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啊,难道我变声不成功吗?
袁祖域用那种极其不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是你对我不了解,我对数字相当敏感,任何号码我看过两遍都能倒背如流。”
哇,我忍不住惊叹,真没看出来你这么有才华呢!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停顿了片刻,他忽然轻声说:“当年奥数竞赛,我也是拿过奖的。”
这句话里充满了淡淡的伤感和浓烈的沧桑,其实我原本不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但看到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袁祖域忽然像是换了一个人,我还是忍不住八卦起来:“那为什么没继续读书呢?”
他的目光从可乐移到了我的脸上,确定了我并不是在讥讽而是真诚的询问之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其实也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
我真的是没有想到,这个看着像个小痞子异样的袁祖域,当年竟然也是优等生。
虽然从小到大读的一直都是普通的学校,但也一直都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在他的讲述中,我仿佛是看到了另一个顾辞远:聪明,调皮,心高气傲。
但不同的是,顾辞远家世优渥,而袁祖域家境较为普通。
在他高一的那一年,原本普通的家境随着父亲的去世,变成了贫寒。
多年后他说起这些,几乎可以一笑而过:那时候真是觉得家徒四壁,觉得一贫如洗,觉得我要去死呢。
看着他微笑的说着这些原本很沉痛也很残酷的事情,没来由的,我心裏泛起了淡淡的酸楚。
袁祖域的爸爸是某家物业公司的管道维修工人,工资待遇并不丰厚,但好歹也是家中唯一的劳动力。他妈妈生他生得比较晚,加上身体不太好,早早的就办了退休,生活重心也就是照顾一下家人的饮食起居。
如果没有他父亲突如其来的那场灾难的话,本来也算是幸福安乐的一家三口。
其实很久之前,他父亲自己隐约就感觉到身体有不适,但一来嫌麻烦,二来也是自欺欺人,总想着没什么大事,三来,最现实的,也是不想浪费钱……所以就一直忍着。
说起这件事,袁祖域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明显心裏很不好受的样子。
他说:“真的没想到,七尺男儿,说病倒就病倒了……躺在医院里,瘦得皮包骨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脸颊全部陷下去,皮肤松弛,每一根骨头都看得清清楚楚……”
袁祖域抬起头来看着一脸不忍的我,苦笑:“能够想象吗?人生真的可以溃败到那种地步……我每天恨不得用头撞墙……”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明白的。
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那种无力的感觉,我真的很明白。
起先还有会有些亲戚朋友同事去看望,渐渐的,便门可罗雀了。
谁赚钱都不容易,谁都怕他们开口借钱,这是个无底洞,谁也不知道借出去的钱要何年何月才收得回来。
世态炎凉,冷暖自知,原来真的有这么一回事的。
自懂事以来从来没掉过一滴眼泪的少年,在父亲的病榻前,怎么都忍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病房里常年有一股消毒药水的气味,眼泪打在父亲瘦骨嶙峋的手背上,是温热的。
医生都据实相告:“即使化疗可以延长寿命,也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而且……最多也不过两个月而已。”
连父亲自己都放弃了,他气若游丝的对他们母子说:“算了,时日无多了,别浪费钱了……”
某天中午,袁祖域送粥去医院,惊喜的发现父亲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在那一刻,他还相信生命有奇迹这回事。
十五岁的少年,阅历尚浅,哪里想得到“回光返照”这样残忍的字眼。
那天下午上课,莫名其妙的一阵胸闷,气喘,眼皮狂跳……他从来都不是迷信的人,可是,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身上连打的的钱都没有……”他仰起头灌下一整杯冰可乐。
我连忙起身下楼去前台又要了一杯,我真的觉得,再不找个借口先回避一下,我真的会当着他哭起来。
在我失神的排着队买可乐的时候,筠凉和杜寻以及陈芷晴在一家甜品店碰面了。
这是筠凉第一次正式见到陈芷晴,唱歌的那天晚上,杜寻怕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在我回头去叫筠凉的时候拼命把陈芷晴带走了。
在筠凉认真打量陈芷晴的时候,陈芷晴也在细细端详这个在自己作为交换生期间,“横刀夺爱”的情敌。
陈芷晴有一张毫无杀伤力的面孔,并不是不漂亮,而是这种美是需要认真的,耐心的审视的,不像筠凉,往那儿一坐,冰雪容貌,气质凛冽,立刻反衬得周围所有女生都成了庸脂俗粉。
杜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筠凉旁边坐了下来。
不管这个时代“男女平等”的口号喊得多么响亮,有时候,男生的选择总还是能在某种程度上满足女生的虚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