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无表情的他看上去及其残酷和无情:“你说得也对,我有什么资格说你呢,我自己本身不也是个混蛋吗。”
陈芷晴脸上那无所谓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像是不敢相信杜寻会这样对她,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你说真的?”
“真的,道歉的话我也说了,我想要做的弥补你的事,你也不给我机会,我还能怎么样呢?只能尊重你的选择了,你想跳就跳吧!”
陈芷晴真正的慌张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她是从这一刻开始意识到,当杜寻把对待别人的那种态度拿来对待她的时候,一切是真正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杜寻冷漠的脸,忽然之间,所有准备好的刻薄的,想要拿来奚落他和筠凉的话语,都像是卡在喉头的鱼刺,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杜寻继续说:“你恨我,我明白,你口口声声说最好的年华给了我,难道这种事不是互相的吗?我难道是把风中残烛一样的岁月给了你吗!你在国外的那两年,我难道没有去看过你吗?这段感情难道我就没有努力维系过吗?”
一连串的反问令陈芷晴应接不暇,很久很久都没有任何回应。
杜寻顿了顿,接着说:“我也不愿意这样的,但是,事已至此,我也无能为力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杜寻说完这句话,不等陈芷晴再说什么,反身就下楼。
这是陈芷晴小时候住的地方,几年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陈芷晴非要带他来这裏看看,说是要让他了解自己的过去。
那个时候,怎么会想到,在这裏开始的事情,竟然也要在这裏结束。
他在下楼梯的时候心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刻吧,在自己掌控不了失态变化的时候,便选择听天由命。
让那个叫做命运的东西来安排人生接下来的发展。
在下到最后一节阶梯的时候,他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杜寻!”
然后,一声沉闷重物坠地的声音,只有老宅的屋顶上突然盘旋而起的鸽子,看到了少女飞身一跃的身体,是以怎样不可抗拒的决绝姿态,遽然落地!
脑袋里似乎有无数金属嗡嗡作响,随即成为巨大的轰鸣声。
人声鼎沸嘈杂,救护车与警车的呼啸,远处的天空一声接一声的闷雷……世界上所有能发出声响的物体在这一刻齐鸣……
杜寻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袁祖域握住我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的手。
他有一双在男生罕见的修长的手,掌心干燥而温暖,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里作出反应,而是等了等,才装作擦眼泪的样子不着痕迹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陪着筠凉赶到医院的时候,陈芷晴的父母还没有来,杜寻一脸惨白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脚边是一地的烟蒂。
筠凉甩开我奔向他的动作那么自然,我傻傻的看着他们在我面前紧紧拥抱。
“我忽然,很想吐。”我对袁祖域说。
很奇怪,我的声音里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似乎人性里某种“恶”开始彰显出来,我的语速很快:“他们真的不怕报应的吗?陈芷晴还在手术室,生死未卜,他们竟然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拥抱?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不知不觉间,天都黑了。
昏黄的灯将我们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隐约,灰暗,像是某部黑白默片里的剪影,一个简单而模糊的轮廓。
袁祖域本来一直沉默着,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说:“宋初微,我真的不觉得他们罪无可恕。”
“感情的事情原本就是分分和合,本来可以好聚好散,你看这条马路上,哪个人没有失恋过?是那个女生的偏激害了自己。”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这样的言论,不过是同为男性的他站在杜寻的角度看待问题而已。
“不是这个意思……”他摆摆手:“我是旁观者清,你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夹杂了太多的主观意愿,换句话说,你太入戏了。”
好像有一道闪电在我的眼前闪过,一瞬间,所有的角落都被照得通亮,我怔怔的看着袁祖域的嘴唇一张一翕:“你认真想想,是不是我说的这么回事。”
“你潜意识里是想起了上次你跟你男朋友那件事,你痛恨不忠所以迁怒你的朋友,而事实上,他们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罪恶滔天。”
我全身一冷,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我快步走着,袁祖域跟在我身后喊了很多声我的名字,可是我执意不回头。
真是可笑,我干嘛要跟这个萍水相逢的人说那么多,我干嘛要向他倾诉我的的看法,我怎么想,关他屁事啊。
我从鼻子里嗤笑一声,并没有放慢自己的脚步。
但在袁祖域停下来对着我的后脑勺吼了一句话之后,我也停住了。
他说“宋初微,你他妈的就是恼羞成怒”!
我转过头去,冷冷的看着他,那一刻,昔日高举着反叛大旗的宋初微又回来了,对于良善的规劝,她总是这么不识好歹:“笑话,你是我什么人,我会因为你说的话恼羞成怒?”
大风呼啸而过,就那么一瞬间,原本靠得很近的我们之间仿佛竖起了一道屏障,而可悲的是,无论是我还是袁祖域,都没有打算去破除这道屏障。
他也冷冷的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冷笑着说:“是啊,你也不是我什么人,再见。”
看着他抢先一步转身就走,我气得攥紧了拳头却不晓得往哪里挥,要是旁边有扇玻璃窗,我肯定毫不犹豫一拳就抡过去了。
沈言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初微啊,你刚刚路过飞,好像看到你了,是不是啊?”
心情不好的时候去吃自助餐是一个很不错的发泄方式,我和沈言端着餐盘站在很久,我夹了很多很多慕斯蛋糕,黑森林蛋糕,还有平日里最喜欢的抹茶蛋糕。
沈言自己并没有要蛋糕,可能是顾忌卡路里的缘故吧。其实我也怕胖,但是心情坏到极点的时候,哪里还顾的了那么多!
生鱼片上沾着的嫩绿色的芥末,我光是看着都忍不住龇牙咧嘴,沈言吃下去却面不改色。
她轻描淡写的说:“我在沿海城市长大的,我们那边的人吃芥末都这样,没事儿。”
“哦?”第一次听沈言提起她自己的过去,我也产生了一点好奇:“沿海城市的,那你家肯定很有钱吧……”
其实我都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有钱没钱喝有品味没品味完全是两回事,光是看沈言平日的言行举止,着装打扮就知道她一定是过得很不错的那种女生。
可是没想到,她的表情迅速的暗淡了一下,像是有些什么事情不愿意启齿一样转移了话题:“你多吃一点啊,年纪这么小,胖一点都没关系的。不像我啊,到了这个年纪,夜也不敢熬了,东西也不敢吃太多了,要不是今天恰好碰到你,我就打算随便买一棵青菜回去煮水吃了。”
我挤了个笑:“黎朗喜欢你就好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的脸在这种黄色的灯光底下看起来,都显得那么心事重重。
沈言笑了笑:“也许你说得对吧……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呢?筠凉呢?”
每次看到我,沈言都会下意识的问起筠凉,在某些事情尚未凸显端倪的时候,我并未意识到她对筠凉的关心有些不同寻常,尤其是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我更加没心思去想那么多。
“筠凉……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把蛋糕上那颗小草莓揪下来,用刀切成两半:“她男朋友的前女友,跳楼了。”
顾辞远是在三天之后回来的,这三天我一个人在学校里的生活犹如行尸走肉。
他没有打电话给我,也没有在QQ上发任何留言给我,而我竟然也就真的忍住了三天完全没有去找他。虽然我心裏很明白,这貌似平静和淡定的处理方式其实不过是为了一次彻底的爆发在做准备。
筠凉也没有找我,我不知道她和杜寻要面对的是怎样一场狂风暴雨,当然,我也懒得知道了。
无端的就被一种叫做“沮丧”的情绪笼罩着,每天抱着课本无精打采的去上课,又无精打采的回宿舍,我妈在这中间还给我打了一次电话,两个人哼哼唧唧也没说吹个所以然来。
有时候真觉得,生无可恋啊。
我趴在床上一声哀嚎。
唐元元最近的行踪也越来越诡秘了,脸上若有似无的微笑和眼睛里熠熠闪耀的光彩都像是在密谋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可是我真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说。
想起梁铮的嘱托,我咳了咳:“你……要跟梁铮分手啊?”
她从百忙中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的问:“他跟你说的?”
我不置可否,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于是我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又开始对镜梳妆的唐元元。
她说了一些不想干的话:“你知道为什么我每天都要化妆吗?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可能会碰到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人。”
我呆住,依稀记得这句话本应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人”,看着唐元元挺得笔直的脊背,我不得不说,她真的很现实。
但是现实有错吗?现实跟爱情冲突吗?
化妆完毕的唐元元提起包包出门,临走之前很认真的对我说:“很明显,梁铮绝对不是能够改变我一生命运的那个人。”
爱情有多重要?
爱情比起在下着滂沱大雨时能够端坐其内的一辆保时捷重要吗?爱情比起在房价以骇人速度上涨时的一套居室重要吗?爱情比你饥肠辘辘时一桌美味佳肴重要吗?爱情比日新月异的高端数码产品重要吗?爱情比锦绣前程重要吗?
这么一想,唐元元似乎真的没什么错,这么一想,甚至在失去亲人之后急于付出点什么来紧紧抓住杜寻的筠凉,她都没什么错。
是我宋初微不够入世,是我宋初微太幼稚。我倚靠在窗边,悲伤的想。
既然这么无聊,就上网吧,登录QQ,重要的人那一栏里一片灰色。
点开自己的空间整箱随便写点装逼的句子做日记,却意外的看到好友更新的提示里,某个人的相册上传了数十张新照片。
真是手贱,我忍不住点进去看了一下……
“啪”的一声,我合上电脑,浑身如置冰窖。
夜幕降临,一下午的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我看着夕阳的余晖从窗台上渐渐消失……陈芷晴,你从六层楼上往下跳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在那短短数秒之内,你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黑暗而逼仄的房间里,我紧紧的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沉寂的手机终于在这个时候响起,我看都懒得看名字就摁下接听键,暌违的那一把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歉疚:“初微,我回来啦,出来吃饭啊。”
“好啊,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嗯?什么事?当面再倾诉你的思念也不迟啊。”顾辞远在电话那头还笑得很大声。
“也好,分手这种事,还是面谈最好。”
说完这一句,我干脆利落的挂掉了电话,不容他再多说一句。
没错,顾辞远,我们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