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市镇和乡村不同，大城市里的居民日常生活是由许多平凡却不可缺少的人所共同维持的。由于公用水井不足，打水还得排队等候，且提着沉重水桶走路也是件辛苦的事，因此便有了运水者这种职业。

依照所需要的水量，按月付少许费用，他们就会每天在固定时间将干净的水倒入顾客家的水槽或大桶中，这对缺乏多余劳动力的商家和居民来说是很方便的。

运水者总是在傍晚前将车子推到穆居处的后门外，经营该区送水生意的亚伯对这东方人印象深刻。不止因其来自异国的身份，仅两人的家庭用水量却比一般八口之家的顾客还多，更是让他感到好奇。

如果是来自水源丰沛的地方还说得过去，但听说他曾长期待在船上那种必须节约淡水的地方，怎会有这种在普通市民眼中觉得浪费的用水习惯？不知是东方人真的比较重视洗涤清洁？还是他从前出身于富裕家庭？

“格林先生，你好。”打过招呼后，送水者开始工作，完成以后他随口问：“今天海德还是晚归吗？”平日如果安迪准时从学校回来，那么就会由少年来替亚伯开门。

“是啊！也许学校的课业太繁重，他最近经常快到晚餐时间才回来。”穆应酬式地回答道。

“那你们要不要考虑雇一个帮佣？海德学校功课忙，格林先生又还在养伤，做杂务和粗重工作总是比较不方便，如果请一个帮忙做家事和烧饭的女佣，这样你们就不用在这些生活琐事上分心了。”

虽然实际上不需要，但送水者的话提醒了穆，目前身份是个正在调养旧创的伤者，偶而露一手剑术还没关系，若需要长时间劳动的工作也都自己来，难免会让人疑心。如果安迪经常不在家，确实是该请一个帮佣才对。

“你的建议很不错，我会仔细考虑的，以后如果还有其他事情尽管提，这是一点心意，请拿去买杯淡酒解渴。”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枚十索尼硬币递过去。偶施小惠就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和进言，这是很划算的交易。

“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若需要找名可靠女佣的话我也可以为您物色人选。”亚伯眉开眼笑地收下小费，心想以后有什么消息或要注意的事可以多跟这位大方的顾客讲，不过用水奢侈的事情就算了，没必要跟自家生意过不去。

“学校的课业还顺利吗？最近你经常很晚才回来，是有什么问题吗？”利用不上课的周末假日，穆泡了壶茶后两人对坐，打算了解一下安迪的学习状况。

“因为我以前没上过学，很多基础的东西都没学过，所以算术、读写和礼仪的老师安排我到初级班去补课，放学后还有一些作业让我练习，才会每天都比别人多花些时间。”少年脸红着说。穆在替他报名时就知道学校的授课项目和分级，和安迪年龄相近的都在中级班上课，初级班一般都是八到十二岁，和一群比自己小得多的孩子并坐学习，难怪他会觉得不好意思而羞于提起。

“那么你只有武术课是与同年龄的学生一起上课吗？”说完他举杯啜饮茶汤。

“呃！不，那个……”少年好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而支吾其词。

突然正门口的拉铃声响起，“好像有客人，等下再谈，先去应门吧！”穆指示道。

当门打开后，裡外的人同时发出惊奇声，“赫帕！你怎么会来这裏？”、“海德！难道教你剑术的就是格林先生？”面对着门口的穆，可以看清楚来访的是不久前用香肠决斗的年轻剑士与其情人瑟西尔。

“有什么话进来再说吧！”他又吩咐少年多准备两个茶杯给客人。

这对情侣表明是来为之前的事道谢，而做主人的就趁机向赫帕询问安迪在学校的事。

在跟当事者确认过后大致了解了情况，虽然其他学科跟不上别人的进度，但在首次上剑术课时，老师想知道新学生的程度而与其对练，要求他全力进攻，结果被安迪一击打昏。等到对方醒来后才问清楚原来少年有剑客的资格，同等战士位阶的剑术老师自认没有多少东西可教，于是叫他到高等部去上课。

高等部的剑术老师虽然有剑师资格，不过已经上了年纪，往往只是口头指导，动作示范都交给助理。在测试过少年的实力后，正觉得人手不足他便任用一名新助理。

赫帕是同校的高等部学生，他和同学们因为这个剑术课助理年纪较小又是新生，所以彼此直呼对方姓名而都不用敬称。

对于安迪的不安，穆倒是颇能理解，自己总是教他平时要韬光养晦，需要出手时才能游刃有余，应该是其他课程的挫折压抑而让他在最拿手的剑术课兴奋过头，但当他打昏剑术老师，成为高级部教师的助理之后，就担心被知道后会受到责怪。

“那很好啊！你是去学习的，应该尽情发挥，知道自己的极限和不足之处，才能设法突破和补强。”穆轻描淡写地安慰少年。

自从被带进佣兵团之后，身边的人都比他年长许多，少数年龄相近的又都是文姬队上的女孩，对其而言是须退让或照顾的人而不是竞争对手，即使在当分队长时，他也需要老兵的经验辅佐，而不会认为自己地位高于队员们。

以一个孩子来说，安迪的剑术已可以用卓越出众来形容，但在佣兵团里，实力和经验强过他的人比比皆是，因此他没有少年英才常见的骄气而显得早熟，但相对的也磨去他大胆尝试的冲劲。

所以才会把他放到可以互相竞争、互相协助的同龄友伴之中。如何和伙伴互动？如何带领他人？都是他接下来要学的课题。

听到那样鼓励的话，少年的表情轻松不少，相比之下赫帕的态度就有些忸怩，脸皮薄的年轻人在有所求时经常会如此。东方客很清楚自己有什么是对方需要的，“我有个提议要听听吗？”

三人不知他要说什么都没有异议，“之前我看过赫帕防衞的动作，发现你在拔剑时体势会自然下沉，是否你父亲总教你挥剑时要保持姿势稳固才能充份发挥力道？”

“是的，这有什么不对吗？”年轻剑士有些讶异。

“这并没有错，但是在以重剑劈斩穿着护甲的对手为前提下，你父亲是参加过几次战役的骑士，敌人若是以强大防御力闻名的西哈克重步兵，这样更能有效地杀伤他们。但不是每个对手都穿着护甲或必定得砍倒他的，有时灵活的动作和速度反而更重要，因此要懂得运用脚步的变化。”

赫帕露出惊喜的表情，自己还在摸索弄不清问题所在的东西，竟然直接被点出答案。

“这小子需要有人教他学校功课，而你需要有人教你步法、剑术的配合运用和找个练习对象，你们两个刚好可以提供对方所需要的东西。”穆慢条斯理地喝口茶再问：“有困难吗？”

“不，当然没问题，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指导海德的功课。”年轻剑士高兴地站起来说。

“如果能帮上忙的话，我很乐意。”少年也回话。

“那么帮我监督他们有没有认真学习的工作，就拜托瑟西尔负责了。”东方人看向女孩。

“是的，格林先生。”面包店的女儿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不论是市场的商贩还是运水者、点灯工人之流，东方人已经逐渐和他们建立关系熟稔起来，现在又有自己送上门的管道可以了解安迪在学校的状况，情报来源越来越完备了。想找他的人不会到市集上去询问线索的，但是穆仍可以掌握到足够的消息。

如果打算舒适地隐藏自己，挖个地洞躲起来绝对不是好办法，应该要融入新环境而变成其中一份子。如果有人还依照过去的传闻和形象来找寻，那些邻居绝对联想不起来的。

除非那匹笨马被派到这区当治安首长，否则这裏是不太可能有人会认出他的。说不定那个最让自己忌惮的家伙也正在附近某栋屋子的天台上喝茶呢！

东方客近日常带着少年到外面用餐，他平时就向市场里贩卖各类货品的老板们打听哪家餐厅小馆进的食材新鲜、菜式独特、厨师技艺高明。

“本人很喜欢品尝各种美食，可是不擅长烹调，所以家里的伙食都由海德负责，要是他不在家或晚归，我就得到外面用餐了。”东方人这么解释。

“不过格林先生挑选食材的眼光相当高明，我一直以为你擅长厨艺呢！”肉店老板哈姆讶异地说。

“这是当然的啊！以前船到东方采买交易，都得由我鉴别货品等级和采购补给物资，要是食料品质不好在大海中可没地方再买新的。所以虽然是海德烧饭，但却是我负责买菜。”

“原来是这样啊！”一起闲聊的商贩们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名顾客如此精于挑选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