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你是谁的一见钟情(1 / 2)

江澄溪一直在研究一个问题,她到底是怎么招来贺培安的。

她妈石苏静就曾暴怒着用手指戳她的额头:“江澄溪,你这个没脑子的,竟然会去招惹那种人!”

在三元市,“那种人”三个字是绝对的贬义词,大致是小偷流氓土匪恶霸坐台公主等等各种人士的代名词。

江澄溪默不吭声,在一旁作小媳妇状。她妈当年是三元电控厂一朵花,一朵带刺的花。那嘴巴跟容貌一样,在她那当年的厂子里可是无敌的。老爸江阳当年在众多追求者的重重围追堵截下带血突围,抱得美人归后,对石苏静那真是叫捧在手里怕化了,含在嘴裏怕溶了。

一般男人吧,多少还要点面子,怕老婆还担心别人知道。可好脾气的江阳却从不遮掩,甚至还会以“家里的葡萄架子”倒了为光荣。任石苏静再怎么样,他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骂累了,会捧杯水给老婆:“老婆大人,累了吧,喝口水,消消气!”被拧了耳朵,还会捧着老婆细嫩的手吹气呵护:“都是我的错。老婆大人,你打疼了吧,来我给你捏捏……”

所以自打江澄溪懂事起,她就明白了她老爸江阳绝对算是一个极品。整一个就是“妻奴”,比动画片里的灰太郎还灰太郎!面对“妻奴”惯出来的,可以在家里横着走,竖着走,倒着走的奇葩,你说她不作可怜状,这训话得拖到何时才可以结束啊!

石苏静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说了半天,一看女儿红着眼颤着肩缩在沙发里,心裏倒也软下了几分:“还哭,哭什么哭,你如果真的嫁给了他,以后有的是日子让你哭。”说道这裏,刚压下的火气又上来了几分,真恨不得把她塞回自己的肚子:“江澄溪,你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啊你!从小我也没虐待你啊,好吃好喝的供着。可你都吃到哪里去了,就长个子不长脑子啊!”说着说着手就往她身上抽:“叫你去惹这种人!叫你去惹这种人!”

石苏静只恨不得仰天长叹,捶胸顿足,控诉老天对她的不公:“我石苏静上辈子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啊?生下这个一个没脑子的女儿啊!”

江澄溪内心其实也委屈地要死。她哪里知道自己是怎么惹到贺培安的。

她第一次看到贺培安那天,是闺蜜王薇薇的生日。王薇薇的男友周士强在本市最大最豪华的酒店定了一个大包房替王薇薇庆祝。

那天江澄溪奉了王薇薇的“懿旨”,吃过早饭就到了她家报到,然后把王薇薇从热腾腾的被窝里头挖出来。两人去逛街,吃饭,又去王薇薇事先预约好的美容会所做了全套护理。按王薇薇的话是“从头到脚地呵护了一遍”。

呵护好,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于是就直奔了酒店。不多时,王薇薇男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纷纷前来。王薇薇拉着她,介绍了很多初次见面的朋友给她,她含着标准笑容,一一说了句“你好。”再接下来就进入了入桌开席,举杯相祝的时候。

一切到那个时候都是在轨道上的。

就在她们包厢气氛正高潮的时候,服务生在外头轻敲了一下门,然后推开了门,躬身道:“贺先生,请。”

周士强一看到来人,赶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明显地受宠若惊:“呀,贺先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那贺先生浅浅一笑:“我在隔壁包厢。刚在外面碰到了李汉威,说你和培诚在这裏……”

周士强忙让服务生腾出位置,加餐椅加餐具,殷勤热络的仿佛迎接某位政要。那贺先生的眸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众人,在江澄溪处微微停顿了一秒,方若有所思地对着众人淡淡一笑:“我脸皮厚,就不请自来了。大家不会见怪吧。”

周士强不胜荣幸地笑道:“什么的话!贺先生能来,不仅我荣幸,更是我们寿星薇薇的荣幸。”

贺培安接过服务生手里的酒杯,探手在桌上的旋转盘上轻轻碰了碰,道:“我量浅,请各位多多包涵……”最后,他的视线停顿在王薇薇身上,“王小姐,祝你生日快乐。”说罢,一仰头,将杯中的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很久后她才知道,贺培安一般不过就是清茶一杯端在手上,含笑着淡淡一句:“以茶代酒,天长地久。”此刻这样的表示已经给足面子了。

那个时候桌上的其他人,除了江澄溪和她身边的一个男子,还有王薇薇之外,都纷纷举杯,一口气喝光了杯中酒。王薇薇暗地里拉了一下江澄溪的裙摆,示意她也喝完。而后王薇薇款款起身,妩妩媚媚地微笑:“谢谢贺先生。”端起酒杯,将自己满满的一杯红酒喝完。

那贺先生嘴角微勾,露出淡淡的一个笑容,赞了一句:“王小姐好酒量。”

江澄溪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个人的来头估计不小。她低垂眉目,却能强烈的感到那位贺先生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顿过几秒。那个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就是她惹上贺培安最初的原因,是因为那天贺培安推门而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贺培诚跟她聊的趣味正浓。

“各位,招呼不周,请大家多多包涵。”那贺先生顿了顿,面对着江澄溪的方向,说了一句:“培诚,你等下代我请在座的各位朋友去会所好好玩玩。”

江澄溪听到自己身边的那个男子爽爽地应了一句:“好啊。”说罢,微笑着对众人道:“既然我大哥都这么说了,大家等下就不用客气:该玩的玩,该喝的喝。”

想不到这个阳光帅气的,刚刚与自己言谈甚欢的年轻男子,居然有这种气场强大到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小的大哥。江澄溪吃了一惊后便收敛了些,再不敢没心没肺地跟他说笑了。

最后,那贺先生朝众人颔首示意了一下,道:“抱歉各位,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大家慢用。”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这便是江澄溪第一次见贺培安的所有经过。在母亲石苏静的纤纤手指之下,她毫不隐瞒的一一作了汇报工作。

其实那次见面江澄溪就得出了这个人不好惹的结论,但却也压根儿就从未想过自己以后会与他有那么深的纠缠。

如果世界上有“早知道”这种药的话,就算有人拿刀架在江澄溪脖子上,她也绝对不会去王薇薇那一场比“鸿门宴”还鸿门的生日宴。

隔了两天,王薇薇约她出去吃饭。除了周士强之外,居然还有王薇薇生日那天坐在自己边上的那个阳光男。王薇薇当时是给她介绍过名字,但叫什么江澄溪早忘记了。

一进去,那阳光男露着一口几可媲美韩剧男主的整齐白牙朝她清清朗朗的微笑:“HI,你好。”江澄溪礼貌性地回以微笑,转身凑到王薇薇耳边小声问道:“他叫什么来着?”王薇薇也早料到她不记得了,于是压低了嗓音:“贺培诚。”

一顿饭下来,贺培诚倒颇为热情,不时与她搭话。饭后上了周士强的车,王薇薇从副驾驶回头朝她眨眼:“澄溪,你觉得贺培诚怎么样?”

这个贺培诚的意思太明显了,傻子都明白。江澄溪把零碎长发夹到耳后,慢腾腾地道:“无感。”王薇薇则对着化妆镜补唇彩:“拜托,要求不要这么高好不好?江澄溪,你真以为你现在还十八啊。后浪推前浪,我们已经属于被拍后浪拍死在沙滩上那种了!”

江澄溪避重就轻,不愿多谈:“薇薇,我真不是挑。真的只是对这位贺培诚没感觉而已……”王薇薇“啪”一声合上手上的化妆镜子,挑着精致的眉毛,一副光火的表情:“江澄溪,你醒醒吧,陆一航去美国都四年 多了,据我所知在那里早换了两任女朋友了。你再这么一根肠子通到底,你就等着做剩斗士星矢吧!”

江澄溪每次听到“陆一航”的名字,心裏不免发涩,这次也不例外。她也知道王薇薇是真心为自己好的。江澄溪这个人素来心软,见王薇薇气势凌人,跟她妈如出一辙的那副恨铁不成钢模样,口气不由地低了下来:“我真没有一直记着他啊……”

话还未说完,王薇薇已经白了一眼过来,臊她:“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量的节奏吗?”末了,语重心长地对她道,“澄溪,你那个时候才高三,不过是个小屁孩,懂什么啊。再说了,老话说的好,初恋本来就是用来分手的。陆一航去美国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你们的之间到此为止了,不可能再有以后了……你还不信,一直痴痴地等。你看你为了他,原本是可以考重点的成绩,结果后来呢……还有,在大学裏头,恋爱是必修课程,就你……都成望夫石了!”

这些年来的事实证明,就算当年的王薇薇也不过是个高中小屁孩,但那时的眼光就是比现在的她还毒辣。江澄溪叹了口气,辩驳道:“薇薇,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真不是等陆一航,我只是对其他男的没感觉而已。”

江澄溪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她的初恋刚萌芽就被扼杀掉了还是因为她没有碰到真正与她有缘的人。这些年,她确实没有谈恋爱。

可她说的也是大实话,这些年来,她根本没有刻意地去等陆一航。一直以来她只是不明白,陆一航走就走了,为什么没跟她说清楚。比如陆一航当年说一句:“澄溪,我们就这样吧。”那么她也就死心了。但是陆一航没有,他明明好好的,说以后天天通邮件,说希望她也一起去留学,可转身却一声不吭地出国念书去了,从此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仿佛两人从未相识,更未相恋过一般!

那个时候已近高考了,父亲江阳一直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可以入读省里那所最棒的医学院。很小的时候,江阳就把她抱在膝头,给她讲解什么“金革羽水气”的脉法练习,教她练手指的敏感度,说切脉如同看书,脉象也有八纲,八纲脉鼻必须要掌握。稍大一点就给她分析脉象,教她认识一些草药,跟她解说阴阳和病人的病情,比如从脉像确定人体脏腑的阳盛阴衰,就确定病情之类的。

高考倒数前最后一次仿真考出来,原本一直名列前茅的她跌出了班级前三十名外,班主任被惊着了,以为她压力太大,得了考前综合症,把她父母叫去了学校语重心长地谈了半天,又对江澄溪做了各种思想工作,说只要她能正常发挥就绝对能进第一志愿之类的话语,让她放松情绪以最佳状态应对高考。

可是,没有用!江澄溪的成绩不明原因地一落千丈,在最终的高考中爆出了她当时所在高中的“特大冷门”——发挥严重失常。父亲江阳一直以来都希望她可以报考中医学院,以继承他的衣钵。可那个时候,她的分数只能念了一个护理专业。

母亲石苏静查到高考分数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可能,我们家囡囡绝对不可能考这点分数的。”可后来不得不接受,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头半天没起来,咬牙吐出了两个字:“复读。”但江澄溪垂头丧气双眼发白犹如瘟鸡:“妈,我不要复读。我再也不想高考了。再也不要高考了。”

石苏静虽然亦恨铁不成钢,但在江澄溪呆呆滞滞不吃不喝地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三天后,不得已加上心疼之下,还是跟父亲江阳一起接受了她没复读的决定。

在大学里,她读的那个护理专业,整个系几乎都是女的,就是一般人俗称的尼姑系,僧多粥少,偶尔有些班里有几个男的,哪怕长相如恐龙,都被当成国宝,早早的瓜分了,哪里轮得到她。再加上她是走读,不是住校,跟学校的男生根本没有什么零距离的接触机会。

王薇薇闻言,嗤声道:“你没处怎么知道有没有感觉呢?怎么也得处过了才知道啊?”又说起了贺培诚,“不过吧,我倒也不是特地想撮合你跟贺培诚的。他那个大哥可不是什么善茬。今天这事我倒有点对你不起,本来我就只约了你……”

事情当时是这样子的:王薇薇约好了江澄溪,刚结束通话,周士强的电话就跟着打进来了,王薇薇随口说了一句,说晚上她跟江澄溪一起吃饭。结果,隔了不到一分钟,周士强又打了电话过来说贺培诚在,晚上想请她们一起吃饭。

王薇薇自然是人精,听出了周士强电话里的意思,知道贺培诚绝对就在他边上。她也知道周士强素来就想跟贺家搭上关系,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周士强自然是打蛇随棍上,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情况下,王薇薇也不好意思拒绝。就这么的,四个人一起吃了饭。

像他们这样的,吃了饭肯定有后续活动的。周士强提议去了酒吧,贺培诚赞成,王薇薇表示随便,江澄溪则不表态。于是这么的,就去酒吧。由于王薇薇的缘故,江澄溪也过去几次。一来王薇薇很罩着她,二来江澄溪酒量好,倒也从未喝醉过。她老妈石苏静对于两人偶尔去酒吧之事也很清楚,由于江澄溪向来乖巧,加上嘴甜又机灵的王薇薇在她面前再三的保证,所以石苏静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偶尔也让女儿出去放放风。

江澄溪入座后,贺培诚便自动自觉地在她边上坐了下来:“江小姐,喝什么?”王薇薇打了个响指叫来了服务生,在服务生耳边说了几句,听到贺培诚这么一问,便微笑着替江澄溪答道:“我们澄溪从来只喝特调酒。”

贺培诚一听,不由地定睛打量了江澄溪一眼。心裏“咯噔”一下,暗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居然是酒中女豪杰!

不一会,服务生把他们的酒端了上来,放到江澄溪面前的是一个矮酒杯。贺培诚自然认得,这种杯子是酒吧里头专门用来配伏特加的。

贺培诚一晚上地找话题,头一个是:“江小姐在哪里工作?”江澄溪礼貌回答:“目前在毕业实习 。”

贺培诚又问:“那江小姐在哪里实习?”江澄溪被一口一个的“江小姐”叫的起了鸡皮疙瘩,不过彼此并不熟,她也不好意思说请你不要叫我江小姐了,基本没人这么叫我。另外,贺培诚对她过分地热情,令她感觉有些“亚历山大”。

于是,江澄溪一边向王薇薇发出求救信号,一边回答他:“目前……我在我爸爸的诊所帮忙。”

“原来伯父是开诊所的,看不出了江小姐出自医学世家……”

“……”

“……”

王薇薇一接收到了江澄溪的求救信号,便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插话进来:“哟,贺培诚,你这聊天的口气倒有点像是FBI查案的节奏哦。”其实王薇薇已经够婉转含蓄了,若是换了别人,她肯定杏眼一瞪,口气不善:“怎么?你丫录口供啊?去去去,一边站着凉快去。”

贺培诚哪里听不出王薇薇在拿他打趣,遂笑了笑,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的目的:“薇薇,那是因为我很想交江小姐这么一位朋友。所以想深入沟通深入了解而已。你看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不差吧……”

王薇薇大笑:“唉,贺培诚,这年头见过自吹自擂的,没见过你这样自吹自擂的。就你那一表人渣的模样, 拜托,为了保护自己,爱护他人,请不要这么晚出来吓人了……我们闪都来不及……”王薇薇的声音素来又娇又软,一番话含笑说来,哪怕是调侃,也叫人骨头都禁不住要酥了。

这个似是而非的打岔,令气氛愉快了起来。贺培诚笑着前仰后合,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周士强则搂着王薇薇,毫不避忌地亲了一口,当众秀恩爱:“闪什么呢?!来来来,我们四个人难得今天一起出来,干一杯吧。这叫做及时行乐。”

几个杯子轻轻触碰,贺培诚眼睁睁地看着江澄溪豪气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贺培诚不由地目瞪口呆两眼发直:“江小姐,佩服佩服。”王薇薇轻撩着长发,艳光四射地笑:“我们澄溪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我素来尊称她为女酒神。”

周士强有心为贺培诚搭线,趁机道:“培诚,大家都是朋友,你就不要这么客套了。江小姐前江小姐后的,你不累我们听着也嫌累。叫澄溪就行了。”王薇薇面上擒着笑,私底下却狠狠拧了他一把,意思是你凑什么热闹。

聪明的贺培诚立刻从善如流:“澄溪,你也不要叫我贺先生了。我的朋友都叫我培诚。”

一个晚上下来,贺培诚看到江澄溪豪爽的喝了好几杯酒,出来的时候也只是脸色微红,没有半点醉意。

贺培诚微笑:“薇薇,能否给我个机会让送澄溪回家?”王薇薇笑:“贺培诚,咱们可都是千年的狐狸了,就别玩什么聊斋。我可实话实说,我们澄溪的这个机会可不随便轻易给人的。再怎么,也得过三关折五将了再说。”

贺培诚姿态闲适地摊了摊双手:“那下次吧。我对自己有信心。HOLD住。”王薇薇吃吃地笑:“这年头有信心确实是件好事情。”

清亮如明珠的路灯下,贺培诚对着江澄溪欠了欠身,舒舒朗朗地一笑:“那么,澄溪,下次再见。”

第二天早上,江澄溪照例是被父亲江阳叫醒的:“囡囡,起床了。”江澄溪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青蛙一般地趴在床上怎么也不肯动:“爸……让我再睡十分钟。”

过了片刻,父亲又敲门进来:“囡囡,好起床了。都七点半了,爸爸还要赶去诊所开门呢。”江澄溪八爪鱼一般地伸着腿脚,哈欠连天:“老爸,好老爸,我好困,再睡一会……就一会儿……”

江阳见自己女儿的可爱萌样,也不忍心再吵她,于是爱怜无限地摇头叹息,蹑手蹑足地退出了女儿的房间。

江澄溪只觉自己才又睡了不过几秒,母亲石苏静的声音就在她房间里响了起来:“江澄溪,你倒是给我看看,现在已经几点了。太阳都已经晒到屁股了!可别因为在你爸的诊所上班,你就随便偷懒。要是你在别的地方工作,难不成也能这样三天两头的迟到!”

说了半天,只见江澄溪翻了个身,照旧赖在床上,石苏静“唰”的一下拉开了窗帘,让清晨明亮的光线透过白色蕾丝帘子照进来。她不急不慢地使出了杀手锏:“江澄溪,要是你再不起来,可别怪我把你的苏小小扔到马路上去……”

话音落了才一秒,江澄溪已经“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汲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冲进了浴室洗刷刷:“妈,我起来,我起来了。”

她老妈石苏静在这家里那可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主。这么大冷的天,把苏小小这只龟扔到马路上不是活活要它的命吗?!

拉开餐椅一坐下,穿着围裙的江阳,立马给她端上了一小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红枣白豆粥:“囡囡,你妈发威了,还不快趁热吃。” 石苏静在边上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地白了江阳一眼:“一大早的,怎么说话的呢!”

江阳顿是讨饶:“呀,老婆,这纯属口误。口误!”

江澄溪幸福微笑,胡乱吃了几勺,搁下碗:“爸,我好了。走吧。”

临出门,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还没忘记苏小小:“妈,你记得把苏小小的窝搬到阳台上,让它晒晒太阳……”

冬天的清晨,薄雾蒙蒙。江澄溪和父亲江阳按往常一样来到了自己的诊所。已经有好几个家长带着孩子在排队了,见了江阳,纷纷上前:“江医生。您来了……”

江澄溪一进去,赶忙戴了塑胶手套,扫地擦桌子。其实每日下班都是她负责搞好衞生的,此时也只是略微打扫一下。擦好后,便去烧水,帮父亲泡一杯参茶,轻手轻脚地搁在父亲桌上。

父亲江阳正取下听筒,挂在脖颈:“有点炎症。家里有咳嗽药水吗?”家长:“有。”报了一个牌子。江阳道:“这个药水可以用的。我再给你配点消炎的中成药。你们家长要特别注意一点,如果反覆发热的话,就必须要去正规医院做个详细检查的。”

家长应了一声,又连声道了谢。然后到小郑和江澄溪这裏配药拿药。

接着下一个又抱了孩子上来:“江医生,我女儿……”江医生摆手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她最近肠胃不好,估计还上吐下泻。你孩子的鼻根处青筋外露,肯定有肠道方面的病。青筋的颜色这么深,看来病的不轻,来,我先给她把把脉……”

江家是祖传的中医世家。据说江澄溪曾祖父的曾曾祖父还曾经是皇宫里的御医,但到底是真的还是中途添加了点料,江澄溪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江澄溪从小就知道父亲从当年坐堂行医的祖父手里学得一身医术,后来进了市中医院,主治中医儿科。前几年由于母亲石苏静身体不好,便提前从医院退了下来,在梧桐路上开了两个小店面的诊所。

江澄溪虽然不大相信自己的曾曾曾祖父做过御前大夫,但不得不承认父亲还是有点本事的。记得开张的第一月,很多家长便已经慕名而来。一来对症下药,药到病除的案例极高,二来价格公道。几年下来,江氏中医儿科在三元市的家长圈里颇有口碑。孩子有个头疼脑热发烧的,一般亲戚朋友都会关切的问一句:“找江医生看过没?”这个口中的江医生便是江澄溪的父亲江阳了。

每天的上午都是非常忙碌的,吃中饭基本都在下午一点多。到了四点,父亲就雷打不动地拉下铁门关诊所了。一路散步着去菜市场买菜,回家煮饭煲汤,侍候老婆。那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悠哉滋润。

父亲一生中大约唯一可以挑剔的便是她了。江澄溪知道父亲有的时候很希望自己是个男的,可以继承他的衣钵。当年她没考进医学院,父亲江阳心裏想来多少是有些失望的。不过父亲从未将这种失望表露出来过,总是慈爱万分地对她说:“囡囡,人一辈子很快的,只要你开心就好。开心最重要的。”

有这样子的父母,王薇薇向来是羡慕嫉妒恨。曾不止一次地对她说:“江澄溪,你知不知道,我其实特讨厌你。讨厌你有这么幸福的家庭,讨厌你有这么爱你的父母……总之,我讨厌你的一切。”最后的时候,王薇薇总是把右手作刀子状的架在她的脖子,下巴四十五度的微扬,然后以一句“江澄溪,你Y等着,总有一天我会代表月亮来消灭你的”来结尾。

江澄溪当然知道王薇薇在跟她开玩笑,每次王薇薇对她这么说的时候,她总是笑咪|咪地一把搂住她的脖子,亲亲热热的道:“薇薇,没关系,有我喜欢你,有我对你好啊。”或者:“来啊,快来呀,我等你快来消灭我。”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王薇薇总是用一种很奇怪的感动眼神看着她,弄得江澄溪毛骨悚然,摸着汗毛倒竖的光裸手臂,胆战心惊:“薇薇,你应该没有蕾丝边的倾向吧?”王薇薇便会“嘿嘿嘿嘿”地笑着,脸上的笑容比白雪公主的继母还继母,扑上来:“亲,恭喜你,答对了。”

她江澄溪有温馨的家庭,从小父爱母爱充裕,又有王薇薇这样的好闺蜜,所以江澄溪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也很知足。

诊所的午饭向来都是在隔壁一条小吃街的餐馆订好的,每天由餐馆准时送来。忙了一个上午,虽然不是主力人员,中间还吃了几块饼干垫底,但江澄溪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时一看到餐馆送吃的过来,赶忙与小郑在茶水间将饭菜碗筷一一摆好,然后又招呼父亲:“爸,马阿姨,吃饭了。”

四个人才坐下来吃了不到片刻,便听见外头响起了“欢迎光临”的音乐声。看来又有病患上门了。江澄溪自动自觉地搁下筷子起身,出去招呼。

见到来人,江澄溪倒是明显一愣:“咦,怎么是你?”居然是贺培诚,此刻正笑意融融:“HI,澄溪。原来你真的在这裏。我刚好路过这条路,看到上面写了江氏中医儿科,便进来看看是不是伯父的诊所?结果运气这么好……”

江澄溪“呵呵”微笑,她或许不聪明,可是并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巧”字里头有很多文章。这时,江阳也从里头走了出来,见到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子,明显一副与自己女儿认识的模样。他便抬手放在唇边,假意“咳嗽”了一声。

贺培诚见此人五十多岁的模样,一身白大褂,立刻便对他的身份了然了起来,朝江阳欠了欠身:“这位一定是江伯父吧。江伯父,您好。我是贺培诚。”

江阳从头到脚将贺培诚打量了一番,见他文质彬彬的,礼貌也颇周到,看上去倒也合眼缘,遂笑了笑:“你好。”

由于贺培诚,那日回家的一路上,江澄溪被父亲用“不着痕迹”的眼神各种的打量。江澄溪只好澄清道:“爸,我跟他真不熟。才认识几天而已。”

江阳一副“我是过来人,我明白”的模样,语重心长地作起了长篇报告:“囡囡,小年轻都是这么过来的。从不熟到熟到很熟……我家囡囡年纪也不小了,谈恋爱也正常。想当年,我追你妈的时候……”吧啦吧啦地又将自己追石苏静的光荣史诉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老王卖瓜般地把贺培诚夸一句,“这姓贺的小子挺会看人的,看上我们家囡囡,不错!有眼光!”

第二天下午,贺培诚又出现了,还给诊所的人带了精致的小蛋糕和奶茶。江澄溪看到小郑和马阿姨含着捉狭笑意地眼神,不免觉得有些汗流浃背。

她直截了当地问贺培诚:“你不会又是正巧路过吧?”贺培诚一副正经模样,点头:“是啊,我正好路过。”

江澄溪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暗忖:她难道真的长了是一副“人傻好骗速来”的样子吗?

第三天下午,贺培诚又来了,带来了三元城最出名甜品店的甜品。江澄溪眉头大皱,已近打结:“又路过?”贺培诚脸微红,气倒不喘:“嗯,是啊。又正好路过。” 他笑眯眯地指了指城西的某个方位,“我家住那里。”

江澄溪闻言,简直欲哭无泪了:“你的意思是每天都会路过?!”贺培诚不答,望着她微笑,一口好看的整齐白牙在阳光下熠熠发亮。

条条道路都是通向罗马的。往他家那个方向,三元不知道有多少条路了。但贺培诚每天一定要经过她们家诊所那条,江澄溪也实在是无计可施。毕竟马路又不是她们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