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女人都曾经在脑海里,设想了无数次遇见旧情人的情景。大约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如何的光彩照人、自信从容。最好是挽着更出色的男子,优雅含笑地对那个旧情人说一句:“嗨,好久不见。”
江澄溪也曾经这么想过。她一直以为应该会在同学聚会上遇到陆一航,但她没想到会在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与陆一航见面。
某一日早晨,贺培安说了一句:“明天晚上有个宴会,推不掉,你陪我去。”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吩咐后,他便去上班了。
这厮吧,如今她倒发现了一个长处,便是工作很认真。手臂才刚痊愈,他就在家里待不住了。她吧,对此,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当然也不敢有什幺意见。
什么性质的宴会,要穿什么,她一概不知道。反正要丢也是丢他贺培安的脸。第二天下午光景,吴姐来到二楼的起居室,说有访客,还说是贺先生让她们来的。
十三位美女,穿了同一款制服,见了她,纷纷道:“贺太太。”
其中一个为首的,上前一步,道:“贺太太,是贺先生吩咐我们来为你打理的。”
于是在三个美女的巧手下,弄头发、配衣服、化妆等足足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大功告成。本来还有一道美甲程序,因江澄溪不喜太过花俏,遂只做了最基础最简单的指甲。
江澄溪看到镜子里头最后的成品,一刹光景,打心眼里对化妆产生了涛涛不绝的敬佩之情。
她下楼的时候,在客厅等候的贺培安也愣了愣。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身上的裹胸式礼服,上身是黑色面料与黑色蕾丝的精致结合,下摆是层层的藕粉色,从腰上散落开来。也不是什么很特别的衣服,可是她这么穿着,露出一片白皙水嫩的皮肤,自有一种清新妩媚。
贺培安眉头一皱,这两个词怎么能结合在一起?他又瞧了江澄溪一眼,想再度确认是否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但是,他发现自己没有。眼前的她确实给他这种感觉,清新,但妩媚。
第一眼的感觉是清新,像是一条透明澄净的小溪。在酒店包厢里,他推门而进的时候,她正侧头与贺培诚说话,乌黑的中分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也不知在说什么,一直眉眼弯弯地望着贺培诚,嘴角的梨涡淡浅,若隐若现。贺培诚则一副兴趣极浓的模样,连说带比画的。
他怎么也是贺培诚的大哥,这么多年来,贺培诚屁股撅一下,他就知道他想干什么。现在这副眼神热烈、春心荡漾的样子,摆明了对这个女的极其地感兴趣。
因他的到来,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注意到她也抬了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移开视线,继续笑盈盈地与贺培诚说话。
那是第一次,他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孩子这么对他不关注。可他却注意到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眸子,黑白分明,如钻石版晶亮盈动,偶尔还透着一丝可爱的狡黠,还有一对梨涡,随着表情,忽深忽浅。至于其他她方,乏善可陈,不说也罢。
那天他算是给足了周士强面子,当众喝了半杯酒。然而在三元居然还有她这样不识相的人,贺培诚不喝,那是因为他好歹也是他大哥,结果她居然也不喝,甚至连手也没抬。一直到周士强的女友给她使眼色,她才勉强喝完杯中的饮料。敢这么忽视他的人,三元她倒也算第一个。
再一次见到她,是在明道的门口。他在自己专属包厢用晚餐,在门口正准备上车的时候,便听到身后清脆的惊呼声,还有贺培诚的声音。
贺培诚又有女朋友了?贺培安甚感兴趣地转头确认,便看到了她被贺培诚半抱在怀里。贺培诚中意的女人!贺培安一声冷笑。
于是,他上车后,问向念平有没有这个女人的所有资料。只要贺培诚身边出现的人,连公的他向来都会查个一清二楚,更别说是个女的了。
结果,这个叫江澄溪的女人令他大开眼界。一把岁数了,居然连一场正经的恋爱都没谈过。这年头,居然还有这样的奇葩。
再后来,他安排的人来报告,说贺培诚追这个女的追得正紧,每天去她工作的地方报到之类。于是,他让向念平按往常惯例处理。结果,这个女的,不受各种勾引诱惑,简直到了水火不侵、油盐不进的地步。他没一个计划可以成功实施的。
这年头居然还有这样的女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眸光扫过的时候,仿佛碧蓝水面上一片波光粼粼。他一时间来了兴致,让向念平把偷|拍到的照片拿给他。并安排人每天跟着她,然后再想其他办法。于是乎,贺培安每天接收很多她的照片。
要不是瑞士那边传来消息,说温爱仪得了癌症,要让贺培诚娶妻生子,甚至贺培诚在瑞士订了高价首饰,并特意在戒指上刻了她的名字,他也不会胁迫她,让她跟他结婚。贺培诚想要的,他永远不会让他得到。再说了,遗嘱上规定他若是三十四岁前不娶妻的话,贺培诚就会得到所有的财产。反正他迟早要娶个老婆的,娶谁都一样,索性就娶她好了。至少娶她还有一个娶别人没有的好处,就是有事没事给贺培诚添添堵。
当然,他愿意娶她的前提,是因为他觉得她看上去还蛮顺眼舒服的。至少比她身边的那个朋友,叫王薇薇来着的,看上去顺眼多了。女人嘛,反正都差不多。况且这世道,有了老婆又不是说就不能在外发展了。娶就娶吧,横竖他又不吃亏。大不了,离了就是。
在决定后的第二天,他就找上了她。
只不过这一切她不知道,而他也不会让她知道。
此时,江澄溪静静地坐在他一旁,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了起来,身上披了浅灰色的薄披肩。
黑钻般闪动的眼眸只在上车的时候望向了他的方位,与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只下一秒,她便如往常般移开了视线。贺培安知道,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便当他不存在一般。
也确实是如此,江澄溪自贺培安进车里后,就将视线移到了车窗外,似一直在欣赏外头流动的风景。
车子里都是无声无息。
江澄溪到场才知道是个西式的喜宴,在主人自家别墅的大草坪上举办,以绿白为主题,布置清新唯美,恍若仙境。
她随着贺培安亦步亦趋,见了许多人,居然还见到了王薇薇。当王薇薇踩着高跟鞋,着了一身灰紫的曳地长裙婀娜走来的时候,江澄溪都不得不感叹王薇薇的美。一个美人应该就是这样的,每—步都似踏在莲花上—般,微微颤颤,摇曳生姿。
王薇薇挽着的那个男子,并不是周士强。江澄溪不免小小惊讶了一下,反倒是身边的贺培安,一直都是一副从容谈定的模样。其实江澄溪在很多时候都会忘记贺培安那纵横三元城的身份,因为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他的外表不只看上去很斯文,言谈举止也很有教养,甚至身上连一个文身都没有。
王薇微挽着的那个男子显然对贺培安极客气,握手时态度谦恭:“贺先生,在下方名笙,久仰大名,今日得以一见,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事实上,这场面上的每个人对贺培安都十分十分的客气。
贺培安噙着淡淡的笑意:“方先生,你好,好久不见了。”
他如前面一般,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江澄溪趁机逮了个空,与王薇薇去了一趟洗手间。
江澄溪不免问王薇薇:“你跟周士强怎么了?”
王薇薇补妆:“没怎么,分手了呗。”
江澄溪讶然:“分手了?前不久不是还跟我一起吃饭来着?”
王薇薇眼波流转地白了她一眼:“合则聚,不合则散,就你死心眼。我跟周士强算久了,已破了我的历史记录。”
江澄溪:“那现在这位方先生呢?”
王薇薇不知怎么的,古怪地看着她,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过玩玩而已。”
王薇薇跟方名笙到得早,在跟众人寒暄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草坪场上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间都集中到了入场处。接下来,她便听到周围有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看,贺培安来了。”
她抬眼便看到贺培安与江澄溪相携而来的画面。贺培安一身黑色修身西服,外加一个领结,穿着再普通不过,这会场里的男士,哪个不是这身装扮?可是不知怎么的,在夕阳西下的时刻,衬着背后的漫天彩霞,他整个人便似黑色丝绒里托着的珠宝,莹莹般发光。
江澄溪则穿了黑粉相拼的小礼服,由高大的贺培安拖着手,小鸟依人地缓缓入场。王薇薇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江澄溪也可以叫人如此的惊艳!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裏似被人用针戳似的疼,极度不舒服。
洗手间是公共之地,江澄溪也没有多说什么。一出来,那位方名笙见了王薇薇,便执着酒杯迎了过来。江澄溪朝王薇薇眨眨眼,意思是我不当电灯泡了,便去寻贺培安。可是她扫视了一圈,竟没在草坪上看到贺培安的人影。
她站了一会儿,正准备去休息区坐一下。忽然有人出现在了她面前,声音既惊且喜又带了几丝不确定:“江澄溪?”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传入江澄溪耳中,便如晴天霹雳一般。她怔了片刻后才缓缓转身,见到了一张与声音一样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记忆中的那张脸是青涩的,笑的时候也是腼腆的,但却如每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耀眼绚烂,不染尘埃。
可是如今……如今的笑脸虽然依旧阳光爽朗,却再没有一丝青涩腼腆的痕迹了。
是啊,都五年多了。谁能在流水一般的光阴里头保持原状呢!
这五年多来,江澄溪无数次幻想过与陆一航的相逢。在同学会,在学校门口、在马路上,甚至在人来人往的飞机场,无数无数个地方,可是从未想过某一天两人会在喜宴上相遇。看来人生真真是何处不相逢!
陆一航含笑地望着她,由衷地道:“澄溪,好多年没见了,你现在变得好漂亮,我一下子都不敢认你了。”
每个女人都会幻想着跟前男友见面的时候,衣着精致,妆容完美,举止优雅,总之希望一切的一切都完美到无懈可击。
江澄溪也不例外。今天的她,也确实做到了如此。
她第一次涌起一种想感谢贺培安的感觉,只因他间接地帮她完成了这一次的完美。
她缓缓微笑:“是啊,真的好久不见了,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陆一航:“刚回国不久,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老同学。”
是啊,是老同学,只是老同学而已!江澄溪不由得微笑,四下寻找王薇薇的身影。可没想到,却见到了人群不远处的贺培安。他站在人群中,手端着杯子,远远望去,她居然可以看到他嘴角那一抹浅浅的笑意。
陆一航甚是热络:“澄溪,这个月底我们班将召开同学会,你收到通知了吗?”
江澄溪收回视线,点头:“收到了,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回国的吧?”
陆一航笑道:“那怎么可能?我这次回来是准备在国内工作了。对了,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呢?”
江澄溪:“无限期待业中!”
陆一航眉头微皱:“现在国内的就业形势啊……真是一片黯淡。”
江澄溪浅笑:“你是海归,跟我们不一样,行情还是不错的。”
陆一航:“想要找称心如意的工怍也不容易啊,我爸妈的意思是想我进金融行业……”
两人就此话题闲聊了几句后,陆一航问道:“同学们都好几年没见,不知道都变成什么样了。”
江澄溪:“又能怎么样呢?不过变丑或者变漂亮而已。”
陆一航大笑:“这倒是的,不过是如此而已。”他伸出手:“澄溪,把你的手机给我。”
江澄溪从礼服包里取出了手机。陆一航接过,手指飞快地按了几个数字键,几秒后,他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摇了摇自己的手机:“现在你有我号码,我也有你号码。有空联系。”
江澄溪点了点头。她这时想起了王薇薇,又补充了一句,“今天你运气很好,可以见到两个老同学,我们班的大美女也在这裏。”
陆一航眉头一蹙,似在回忆中搜寻对应人物:“我们班的大美女,谁啊?”
江澄溪笑啧:“除了王薇薇,我们班哪还有什么大美女啊?”她将嘴一努,“喏,大美女来了。”
王薇薇也瞧见了他们,此刻正风姿款款地朝他们走来,灰紫的裙子如迎风的花朵,妖妖娆娆地一路盛开。陆一航脸色顿了顿,恍然大悟一般:“哦,是王薇薇啊。”
王薇薇在两人面前站定,娇艳地笑:“哟,这不是我们班的校草陆一航吗?什么风把你从美国千里迢迢地吹回来的?”
陆一航似有些小尴尬,但很快恢复过来,笑笑:“王薇薇,你好。好久不见了!”
王微薇撩了撩风情万种的卷发:“是啊,都五年了。你看你,都镀了一圈金子回来了。就我跟澄溪,最没用,窝在三元,混吃混喝等死。”
陆一航笑道:“现在哪里有金可镀啊?连镀铁的地方也找不到了。”
王薇薇只是笑:“是吗?是你太谦虚了!”
江澄溪在一旁听着两人打趣闲聊,忽觉得腰上一热,有只手覆上了腰畔。那手的主人:“怎么一直站在这裏?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是贺培安,江澄溪也不知道怎么的,身体反射性的一僵。
陆一航见江澄溪和一个陌生男子的亲呢模样,疑惑地问道:“澄溪,这位是?”
贺培安这才转头,正眼看他:“你是?”
江澄溪心裏立马咯噔了一下,她可没忘记曾经用陆一航做过挡箭牌。另外不知为何,隐隐约约的,她并不想让陆一航知道贺培安和她的关系。
陆一航伸手:“你好,陆一航,江澄溪的高中同学。”
贺培安与他一握,淡淡微笑,“你好,贺培安。”
王薇薇笑吟吟地旁白了一句:“这陆一航同学啊,当年可是我们那一届出了名的班草,那个时候啊,暗恋他的女孩子多的可以从校园排到马路上呢!”
江澄溪自贺培安站在旁边后,就觉得心裏一万个不安,此时王薇薇无意的这么一句,她只觉手心冷汗涔涔。
贺培安淡淡“哦”了一声,微笑道:“是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看贺培安的样子,显然已经不记得陆一航是谁了,江澄溪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王薇薇凑到江澄溪耳边低语:“澄溪,新欢旧爱共一炉,你这是牛人的节奏啊!”江澄溪心裏头正七上八下地没个安稳,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话。
贺培安牵住了江澄溪的手,噙着一抹淡笑道:“陆先生,王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和澄溪先失陪一下。”
陆一航礼貌颔首:“轻便,轻便。”
江澄溪才走了转身,陆一航似想起什么事情,唤住了她,说了一句:“澄溪,我回头打你电话。”
他的话音还未落,江澄溪就感觉到贺培安握着她的手,力道重了些。贺培安本含着浅浅笑意的脸色竟慢慢变得阴鸷,仿佛有人惹着他似的。
其实贺培安老远就看到江澄溪和一个男的站在一起,一直聊一直聊,似乎没完没了。最后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就走了过去。
后来回家的一路上,他一直面无表情。
他洗了澡出来,掀开了一侧的被子。见江澄溪侧着身,背对着他。她穿了一件很宽大的蓝色T恤,因为领子大,加上睡姿的缘故,无意中露出了白皙滑嫩的香肩。
江澄溪绝对不是什么顶尖美女,只不过看着倒是蛮舒服顺眼的。全身上下唯一可以数得出来勉强算优点的,除了皮肤白以外就是身材匀称,瘦不见骨,该有肉的地方还有很多的肉。
可这个全身挑不出什么明显优点的江澄溪偏偏就是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贺培安自己也觉得怪异得紧。
比如此刻,她这般躺着,香肩微露的模样,他就觉得又娇又媚的,很诱人。光这样看着,喉头就莫名发紧。反正是自己的老婆,客气什么。他吻了下去,唇下的肌肤,果然跟记忆里头的一模一样,又香又滑。
不过,他才亲上去,身下的人明显颤抖,然后身体开始僵硬起来。她果然又在装睡,每次都装睡。每次好了后,就会去洗很久的澡!她一直嫌弃他,以为他不知道!
他不知怎么的心裏腾地燃起了一股火,他看方才她与那个叫陆一航的一起的时候,笑得眉眼弯弯的,像个发光的小太阳似的,亮眼得可以照亮整个会场了。甚至于有的时候,她与小九在一起,都比跟他在一起来得轻松自在。可每每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她还真以为他不记得那个陆一航是谁不成?
他可是记得分毫不差,当日她说她有男朋友了,等男朋友回来她就会结婚,那男朋友就是陆一航。
越想那股火苗就烧得越旺盛,他张嘴就朝她的耳垂咬去。
“呀,疼……”江澄溪实在装不下去了,推着他,想把他推下去。贺培安有的时候真像条狗,老是喜欢动不动就咬她。但她哪能推得动贺培安?简直是蚂蚁撼大树,一动也不动。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么一来贺培安心情就好了起来,低低地笑:“这样就疼了啊……那这样呢?”他每次一靠近,身上那种强烈的味道就会笼罩过来,像网一样将人兜在网里。江澄溪觉得自己就是那网中的猎物,被猎人盯着,无处可逃。她每次都会觉得不能呼吸,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更是觉得几欲晕过去。
贺培安第二天起来得也晚,见江澄溪睡得沉沉的,他索性也就不出去。
向念平过来了一趟,拿了一些文件让他签字。
一切弄妥后,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中午,估摸着江澄溪也该起来了。他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路过起居室,便瞧见她正在喂乌龟。
她趴在茶几上,正跟水缸里的苏小小在做一场面对面的交流:“苏小小,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快吃点吧。我知道你肥,可是减肥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减啊。”
贺培安的嘴角不知不觉逸出了一丝浅笑,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只见那头乌龟缩在水缸一角,纹丝不动。贺培安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养这种土龟作宠物。在他印象里,女孩子一般都会养些小猫小狗之类,毛茸茸、肉嘟嘟的可爱型宠物。
养乌龟也罢了,可最让人搞不懂的是这只乌龟的名字一苏小小。苏小小不是那位葬在西湖边的名妓吗?!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知道乌龟大名的时候,结结实实地愣了愣。
江澄溪已经喂了好半天,可苏小小除了不动之外还是不动。她没放弃,继续念叨:“吃点吧,吃饱了,明天再减。再说了我这个人也没嫌你肥,你减它干吗呢?”
她趴在几上,因穿了质地极好的T恤,虽然没有露出一丁点的肌肤,但那要臀部线条却叫人心神荡漾。贺培安不由得蹙眉,想到方才下楼的向念平还有前面的小九,还有再前面是谁谁谁来着?
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心口闷闷的同时又似带了其他的,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
他从未考虑过要将书房移到一楼。此时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一楼东侧还有多余的房间,装修成书房应该也不错。
耳边又传来了江澄溪的声音:“苏小小,你知道我宠你,无法无天了是吧?你再不吃,我可真把你扔出了哦。我说到做到,真不是威胁你……”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走近还是其他,江澄溪猛地抬头,然后速度极快地垂下了眼。她的身体又渐僵硬。肢体语言是人类最真实的语言,她其实一直排斥他!
贺培安对此也一向是明白的。可此刻也不知为何,心裏涌起了一种极度不舒服的感觉。他愠怒地正要转身而出,视线却不经意地扫到了她脖子上的红点。其实她已经刻意把头发散开了,但方才那浅浅一低头,却让那红点偷偷地溜了出来。
这是他留下的!他顿觉雾开云散,阳光又明媚如初。
他站在边上瞧了几眼,见那乌龟僵硬的身体,便已确定那龟基本已经没救了,遂懒懒地开口:“我建议还是你把它给扔了吧,过两天都要臭了。”
江澄溪霍地抬头:“什么意思?”
贺培安双手抱胸,斜倚靠在墙上,懒懒地道:“我看你的苏小小八成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江澄溪瞪着他,一时间大觉愤怒:“胡说八道,我的苏小小明明好得很。”
贺培安冷“哼”了一声:“有道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不说了,下楼陪我吃饭。”说罢,他转身就下楼。
江澄溪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吃饭,但她也不敢惹贺培安,只得怏怏起身。她跟贺培安相处到现在,知道贺培安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吃饭的时候,—定要她陪着,哪怕是晚上吃一碗夜宵,也非得等他搁下筷子,才准许她去做别的事。真是霸道得紧!
到了傍晚,苏小小还是一直保持那个僵着的动作,怎么拨它也不肯动一下。江澄溪也渐渐明白了,贺培安说的那句话没错:苏小小死了。
然而她养苏小小这么些年了,看着它从小小的一只龟长到现在这么大,总是有点难以接受。不是说龟的寿命有千年吗。她的苏小小才五岁多呀,居然说没就没了。这也太英年早逝了吧!
将苏小小埋在后花园里,江澄溪的心情低落阴霾。
她忍不住打了电话给王薇薇跟她汇报:“薇薇,苏小小死了。”
王薇薇正在更衣室里头试鞋,听到江澄溪的话,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死就死了呗,不过是一只乌龟而已。不过它倒是挺会挑时辰的,陆一航回来,它就挂了。”
江澄溪气得跺脚:“臭薇薇,你可真狠心。我都养了五年多了,石头都捂出感情来了。”
王薇薇在电话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澄溪,你跟我说实话,你是舍不得那只龟呢,还是舍不得送你龟的那个人呢?”
江澄溪:“你扯哪里去了,我当然是舍不得苏小小啊。想当年,它就比钱币大那么一点点……”
王薇薇打断了她的话:“是啊,是啊。想当年,这只乌龟是陆一航送给你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你把它金贵着,比什么都宝贝,不是怕它饿了就是怕它冷了。你是情意深啊,可人家呢?”
人家陆一航呢?不过是把她当老同学罢了。
江澄溪幽幽地道:“薇薇,这一次我再见到陆一航,我忽然发现,很多事情真的已经过去了。我跟他,不过是老同学而已。我面对着他的时候,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好陌生,根本跟我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同了……也好像以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跟他其实什么都没有过……”
江澄溪挂了电话,怔怔地窝在沙发里发愣。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九的声音在静匿的空间响了起来:“贺太太。”
江澄溪抬头,看见小九双手捧了个玻璃缸走了进来。她定睛一瞧,玻璃缸里竟然是几只金钱小龟。她不由得惊讶地站了起来:“呀,哪里买的?”
小九道:“花鸟市场啊。”
江澄溪不是没想过再去买一只乌龟来养。可是无论哪一只乌龟,都不是苏小小。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只苏小小了。
但她没想到小九会买了乌龟给她,而且还这么多只。她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居然有五只钱币大小的乌龟,正在透明的玻璃缸里爬来跌去的。
其实乌龟还是小的可爱。如今她有五只小乌龟了,江澄溪失落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许多,抬头向小九诚挚道谢:“小九,谢谢你。”
小九慌忙摆手,闪躲的眼神瞅了瞅外头:“不……不……”像挤牙膏似的,最后挤出了“不用”两个字。
贺培安进起居室的时候,江澄溪正弯着腰喂乌龟,忙得不亦乐乎。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他进来。
她真心微笑的时候,眼睛总是弯弯亮亮的,像是天空里所有的星子都坠入其中。贺培安看了半晌,轻轻“哼”了一下:“不过几只傻龟而已,用得着这么开心吗?”
江澄溪心情好,也不知怎么地便管不住自己的嘴,含笑着脱口而出顶了他一句嘴:“你丫才傻龟呢,你们全家都傻龟。”呀,说错了。他们家不就她和他两个人吗?她一说出口就懊恼地想吞掉自己多话的舌头。
半晌也不见贺培安说话,这厮不会是恼羞成怒了吧?她捏着食料缓缓抬头,却见贺培安怔怔地瞧着自己,神色古古怪怪。
过了片刻,只见一张扑克脸的他嘴角一勾,轻描淡写地道:“是啊,我全家都是傻龟。”他的表情明显是似笑非笑,眼底闪着细碎的光。
这厮是在对她开玩笑吗?!江澄溪有些瞠目结舌地望着贺培安。她发现自己又长了见识。
他转身说:“走吧,陪我去一个地方。”
这厮叫她陪着去的地方,除了墓地就是凤姨的农家乐。江澄溪瞧着外头快暗下来的天色,心裏抖了抖,都这个时候了,应该是去凤姨那里吧。
就是在那一天,贺培安带着她来到了那间叫MOMENT的着名西餐厅。
叫人咂舌的是,低调奢华的店里,只在落地玻璃窗前摆了一个长长的桌子,精致的桌布上,一个线条优美的蓝色的小瓶,插了一朵含珠吐露的白色玫瑰。
食物精致美味无比。无论是红薯姜花辣根搭配的法罗岛鲑鱼,覆盆子树莓清炖的圣巴巴拉鲜虾、勃艮第蜗牛芥末水芹搭配的阿肯色兔里脊、小号皇家蘑菇和空育皇家薯仔搭酿的橄榄油水煮萝卜,还是最后一道甜品蜜饯金橘,都好吃得让人可以把自己的舌头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