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开尾(1 / 2)

<script src="https://img.zhaozhi.us/pc/pc.js?v=2022"/>

“鲛人开尾,需心甘情愿,再辅以药物。你用情意让鲛人说话,我也可以用他对你的情意,让他割开尾巴。”

顺德公主其愿有三,一愿此妖口吐人言,二愿此妖化尾为腿,三愿其心永无叛逆。

而今,顺德公主的第一个愿望实现了。

是纪云禾帮她实现的。虽然在这个比赛的开始,纪云禾决定要这样做,并且有十成信心,她可以在林昊青之前让鲛人开口说话。

但……不是以如今的方式。

纪云禾走进厉风堂,在青羽鸾鸟作乱之后,厉风堂塌了一半,尚未来得及修缮,天光自破败的一边照了进来,却正好停在主座前一尺处。

林沧澜坐在阴影之中,因为有了日光的对比,他的眼神显得更加阴鸷,脸上遍布的皱纹也似山间沟壑一般深。

卿舒站在他的身后,比林沧澜的影子还要隐蔽。林昊青立于大殿右侧,他倒是站在了日光里,恍然一瞥,他长身玉立,面容沉静,仿佛还是纪云禾当年初识的那个温柔大哥哥。

其他驭妖师分散在两旁站着。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纪云禾一步一步走向主座,终于,在林沧澜面前三尺,她停住了脚步:“谷主万福。”她跪地行礼,似一切都与往常一样。

林沧澜笑了笑,脸上的褶子又挤压得更深了一些:“起来吧。你现在可是驭妖谷的功臣。”

“谢谷主。”纪云禾起身,依旧站在主殿正中。

林沧澜继续说着:“青羽鸾鸟大乱驭妖谷,带走雪三月,致谷中多名驭妖师受伤、死亡,或失踪……喀喀”他咳了两声,似无比痛心,“……朝廷震怒,已遣大国师追捕雪三月与青羽鸾鸟。”

纪云禾闻言,无任何表情,心里却为雪三月松了一口气。

还在通缉,就代表没有抓住。

好歹,这短暂时间里,雪三月是自由的,也是安全的。

这一场混乱,哪怕能换一人自由,也还算有点价值。

“朝廷本欲降罪于我驭妖谷,不过,好在你……”林沧澜指了指纪云禾,“你达成了顺德公主的第一个愿望,顺德公主甚为开心,向今上求情,今上开恩,未责怪我等。云禾,你立了大功。”

驭妖谷无能,放跑青羽鸾鸟是国事,顺德公主要鲛人说话是私事,今上因私事而改国事……纪云禾心头冷笑,只道这小皇帝真是无能得被人握在手里拿捏。

这个皇帝的同胞姐姐,权势已然遮天。

虽然心里想着这些,但纪云禾面上一分也未显露,只垂头道:“云禾侥幸。”

“谷主。”旁边一驭妖师走出,对着林沧澜行了个礼,道,“护法令那顽固鲛人口吐人言,实乃驭妖谷之幸,但属下有几点疑惑不明,还想请护法解答。”

纪云禾微微侧头,瞥了一眼那驭妖师,心下明了——这是林昊青的人,是林昊青在向她发难呢。

纪云禾回过头来,继续垂头观心,不做任何表态。

林昊青的发难,林沧澜岂会不知。林沧澜不允,便没有人可以为难她。而林沧澜允了,便是林沧澜在向她发难。

在这个大殿之中,她要应付的不是别人,只有林沧澜而已。

林沧澜盯了那驭妖师片刻,咳嗽了两声:“问吧。”

纪云禾微微吸了一口气,这个老狐狸,果然就是见不得人安生。

“是。属下想知,我等与青羽鸾鸟大战之时,未见护法踪影,护法能力高强,却未与我等共抗强敌,请问护法当时在何处行何事?这是第一点疑惑。”

“其次,这鲛人冥顽不灵,诸位皆有所知。护法与鲛人一同消失,到底是去了何地,经历了何事?为何最后又会出现在厉风堂后院?此为第二点疑惑。第三,护法与鲛人出现之后,护法昏迷之际,鲛人拼死守护护法……”

拼死守护……

长意这条傻鱼,有这么拼吗……

纪云禾心绪微动,却只能忍住所有情绪,不敢有丝毫表露。继续听那驭妖师道:

“被擒之后,鲛人也道出一句话,此言便只关心护法安危,属下想知,护法与这鲛人,而今到底是什么关系?”

驭妖师停了下来,纪云禾转头,望向驭妖师:“问完了?”

纪云禾眸光冰冷,看得发问之人胆战。

他强作镇定道:“还请护法解答。”

“这些疑惑,不过是在质疑我这段时间到底干什么去了。没什么不可说的。”

纪云禾环视众人一眼:“与青羽鸾鸟一战,我未参与,是因为猫妖离殊破开十方阵之后,我观地面裂缝,直向鲛人囚牢而去。忧心鲛人逃脱,便前去一观。与青羽鸾鸟一战对我驭妖谷来说极为重要,保证鲛人不逃走,难道不重要吗?诸位皆舍身与青羽鸾鸟一斗,是为护驭妖谷声誉,保住鲛人,亦是我驭妖谷的任务。”

“而今看来,要留下青羽鸾鸟,即便多我一个,也不太可能,但留下鲛人,只我一个,便可以了。”

纪云禾说话沉稳有力,不徐不疾,道完这一通,驭妖师们面面相觑,却也没有人站出来反驳她。

“我寻到鲛人之时,鲛人牢笼陷落,嵌于裂缝山石之间,我正思索该如何处置他时,十方阵再次启动。诸位应当尚有印象。”

众人纷纷点头。

“我与鲛人消失,便是被再次启动的十方阵,拉了进去。”

殿中一时哗然。

发难的驭妖师大声质疑:“十方阵已被破,谷主用阵法残余之力对付青羽鸾鸟,你如何会被十方阵拉进去?”

“我何必骗你。十方阵阵眼有十个,一个或许便在鲛人那牢笼地底之下,另一个便在厉风堂后院池塘之中。是以我和鲛人才会忽然从池塘出现。你若不信,那你倒说说,我要怎么带着这么一个浑身闪光的鲛人,避过众人耳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厉风堂后院,我又为何要这样做?”

“这……”

“再有,鲛人护我,关心我安危,有何不可?”

其实,纪云禾这趟来,倒是巴不得有人向她发难,不然她还找不到机会替自己“邀功”呢。

纪云禾盯着那驭妖师,道:

“我教谷中新人的时候,多次提到过,驭妖,并非粗鲁的殴打,才能使其屈服。驭妖,便是观其心,辨其心,从而令其心顺,顺则服。诸位别忘了,顺德公主除了要他说话,要他长腿,还要他的心永不叛逆。”

纪云禾轻蔑地看着殿中的驭妖师们,当需要用专业技能说话的时候,他们便都同哑了一般,不开口了。

纪云禾接着发问:“这鲛人冥顽不灵的脾性,在座诸位难道不知?若用一般手段便能使其屈服,顺德公主何至于将他送到我驭妖谷来?我使一些软手段,令他以另一种方式屈服,有何不可?我为驭妖,在他面前演一演戏,倒也成罪过了?”

这一席话问完,全场当即鸦雀无声。

她说这些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谁也没办法质疑什么。

只是她这话里面唯一的漏洞,便是她去林沧澜的书房里拿了药。

但先前卿舒也替林沧澜说了,都是些温补的药,谷主断不会因为这些而降罪于她。卿舒也说了,谷主不想让她死,还要保她的护法之位。

所以,纪云禾当着林沧澜的面光明正大地说谎,林沧澜也不会戳穿她。

他为难她,只是想让他生性温厚的儿子看看,这个奸狡的纪云禾是如何安然渡过这些难关的。他是想告诉他的儿子,这些手段,太简单了。

他只是借纪云禾来教育自己的孩子,告诉他,要害一个人,不能这么简单地去布局。

这个老狐狸一直都是这样,用她来当教材。

纪云禾瞥了林昊青一眼,果然看见林昊青面色沉凝,双手在身边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事到如今,纪云禾也对这样的场景没有什么感触了,这么多年,不管她再怎么不想,她都做惯了那个被仇恨的人。

只是,林沧澜在众目睽睽之下利用她,今天,纪云禾也要利用这个“众目睽睽”,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谷主,在十方阵中,属下便在思索,离开十方阵后,如何将此鲛人驯服得更加温驯,满足顺德公主的愿望。”

“哦?”林沧澜盯着纪云禾,“你思索出了什么?”

“属下认为,此鲛人性情冥顽,需以怀柔之计,方有所得,而今我已取得了鲛人的些许信任,还望谷主特许,之后,在我与鲛人相处之时,有权令他人离开或停止惩罚鲛人的行为。”

纪云禾望着林沧澜,面上神色冰冷,仿佛这一切真的都是在全力以赴,要将那鲛人驯服,要夺得这谷主之位。

提出这个要求,林沧澜对她心思的猜测或许会有很多种,他会觉得,这个纪云禾,当真想借这个比赛来赢谷主之位了。他也会想,这个纪云禾背后又盘算着,借用这个比试图谋些什么。

但他永远都不会想到,这个纪云禾,只是单纯地不想让鲛人再挨打了。

她不想让他受折磨,也不想再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模样了。

她只是打心眼里认为,长意这样的鲛人,应该得到上天最温柔的对待。

而这样单纯的想法,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林沧澜的脑海中的。

林沧澜与纪云禾的目光在大殿之中相触,很快,他便做了决定,因为老狐狸永远觉得自己会算计到他人前面。

他咳嗽了两声,说:“当然了,虽说你与昊青之间有比试,但我驭妖谷的本心,还是要为皇家行事,谁能达成顺德公主的愿望,谁有达成这个愿望的方法,老夫,自然都是支持的。”

纪云禾微微勾起了唇角。

众目睽睽之下,林沧澜必然要做这样的选择。因为朝廷把控驭妖谷,不可能只凭远在天边的大国师的威风,驭妖谷中必有朝廷的耳目。

是以林沧澜行事,也不能无所顾忌。

纪云禾今日在这大殿上说的话,也不单单是说给在座的人听的。

还有另一只手,另一双眼睛,看着她,以及整个驭妖谷。

不过眼下,纪云禾是真的感到开心,此后,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拦下那些对长意的无尽折磨。

而至于他人怎么看待她的笑,她却不想管了。

“不过,”林沧澜再次开口,“云禾初醒,还是将养比较重要,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切莫累坏自己。”

纪云禾拿不准林沧澜这话的意图,最后抱拳应是。

林沧澜便挥挥手:“乏了,都各自退下吧。”

驭妖师们行罢礼,各自散去,纪云禾与林昊青走在众人后面,两人并没有互相打招呼,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林昊青淡淡瞥了纪云禾一眼。

“第一局,算你赢了。”

纪云禾看着他,如同往常一样,静静地目送他离开。

所有人都走了,纪云禾才迈步离开大殿。

残破的大殿外,日光倾洒,纪云禾仰头,晒了好一会儿太阳,才继续迈步向前走。

她喜欢晒太阳,因为这是她在驭妖谷中,在诡谲的算计里,唯一能感受到“光明”的时候。

入了夜,纪云禾打算去看望一下长意。可她出了院子,却发现门外守着两名驭妖师。

他们将她拦下:“护法,谷主让护法这些天好好休息一下,还望护法别辜负了谷主一番心意。”

“屋里躺得乏了,出去走走也算休息了。”纪云禾挥开一人的手,迈步便要往前走,两人却又进了一步,将她拦住。

“护法,谷主的意思是,让你在屋里休息就行了。”

纪云禾这才眉眼一转,瞥了两人一眼,心底冷冷一笑,只道林沧澜这老狐狸心眼小,他定是记恨自己今日在殿上提了要求,所以这是随便找了个由头,将她软禁起来了。

“那依谷主的意思,我该休息多久?”

“谷主的意思,我等自是不敢妄自揣测。”

嘴倒是紧。

纪云禾点点头:“好。”她一转身,回了院子,也不关门,就将院门大开着,径直往屋内走去,去了里屋,也没关门,在里面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门口两人相视一眼,神色有几分不解,但也没有多言。

过了片刻,纪云禾抱了一个茶台和一堆茶具出来。她半分也没有被软禁的气恼,将茶台往院内石桌上一放,转头招呼院子门口的两人:“屋内坐着闷,你们站着也累,过来跟我喝茶吧,聊聊。”

她说着,掐了个法诀,点了根线香,香气袅袅而升,散在风中,隐隐传入了两人的鼻中。

两人又是不解地对视一眼,随即摇头:“护法好意心领了,我们在这里守着便好,不让他人扰了护法清净。”

“也行。”纪云禾没有丝毫强求,兀自坐下了,待得身边火炉烧滚了水,她便真的倒水泡起了茶,一派闲适。

两人见纪云禾如此,真以为这护法与大家说的一样,是个随意的性子,他们站在门外不再言语。

月色朦胧,驭妖谷的夜静得连虫鸣之声都很少。

纪云禾静静地赏月观星,整个院中,只有杯盏相碰的声音,到线香燃尽,烟雾消散,纪云禾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她再次走到门外,这次,再没有人伸手拦住她。

纪云禾出了院子,转头看了眼门口靠墙站着的两人,两人已经闭上了双眼,睡得深沉,一人还打起了呼噜。

“请你们喝醒神茶不喝,果然睡着了吧。”纪云禾说着,又伸了个懒腰,“睡半个时辰也好,你们都累了。我待会儿就回来啊。”

她摆摆手,照旧没有关门,大摇大摆地离开。

她穿过驭妖谷内的花海。驭妖谷中的花海在之前的战役之中,已经被毁坏得差不多了,大地龟裂,残花遍地,没有了之前馥郁的花香,但也没有人会在深夜路过这个地方。

纪云禾有些叹息,这驭妖谷花海中的花香,有很好的静心安神的作用,再稍加炼制,便与迷魂药没什么两样。

只可惜了之前她并未炼制太多线香,而今这花海残败,要等它们再长成那么茂盛的模样,不知又要等到哪一年了,这安神的香真是用一根少一根,今天若不是为了去看看长意,她倒舍不得点了。

纪云禾未在这片荒地停留太久,径直向新关押长意的囚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