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当年(2 / 2)

待飞得更近了,洛锦桑看清后一愣。

那竟是一个红衣女子。

洛锦桑与瞿晓星都未曾见过顺德,他们并不认识,却直觉感受到随着那阵风的呼啸,杀气漫天而来。

来者不善!

两人刚起了防备之势,那巨大翅膀转瞬间便落在了陡峭的悬崖之上。那翅膀却并非真的翅膀,而是青色的气息化作的翅膀形状,这样的翅膀看起来与纪云禾那九条黑气凝成的尾巴有些相似。

顺德公主赤足迈步上前,青色的气息收敛,她脸上的疤痕未去,神情说不出地诡异。

“本宫听闻,鲛人带着纪云禾在此处疗伤?”她声音沙哑,“他们人呢?”

洛锦桑与瞿晓星相视一眼,在这个世上,喜着红衣,面容俱毁且还敢自称本宫的人,没有第二个。两人心头惊异骇然。

都知道顺德公主是驭妖师,还是大国师的弟子,她如今怎会是这般模样?她又如何得知纪云禾还活着?竟这般快地赶了过来。

“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顺德唇角微微一动:“那留你们也没用了。”

她身形一动,青色的光华裹挟着她的身影,转瞬便来到了瞿晓星身前,在她尖利的指甲触碰到瞿晓星颈项之前,一记冰锥忽然斜刺里杀来,钉向她的手掌,顺德只得往后方一撤,躲过冰锥,目光向冰锥射来的方向看去。

来人银发蓝瞳一身黑袍,却是她想要了许久也一直未曾得到的那个鲛人。

这天下的大乱,也是因这鲛人而起。

顺德眸光不善地盯着他。

长意手中却还拿着几个多汁的浆果,他将浆果用一片叶子垫着,轻轻放到了旁边,这才直起身来看向面前的顺德公主,察觉她周身的青色气息,长意眉头一皱。

“鲛人,本宫与你也有许多账要算,只是本宫今日前来,却不是为了杀你。”顺德眸色森冷,语气中皆是怨毒,“纪云禾在哪儿?”

听到这个名字,长意手中冰剑凝聚成形,他对洛锦桑与瞿晓星淡淡道:“让开。”随即冰剑破空而去,杀向顺德公主。

洛锦桑见状还在犹豫,瞿晓星却拉了她:“走啊!别拖后腿!”

长意的冰剑正砍在顺德青色气息延伸出来的翅膀上,撞击的力量令周围草木如削,霎时间矮了一片。

洛锦桑与瞿晓星被这撞击的余力推得退了三步,洛锦桑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长意与这顺德公主之战,别说是她,恐怕空明在场也帮不了什么忙。

她没再犹豫,随着瞿晓星转身跑向林间深处。

洛锦桑回头一看,只见鲛人与顺德越战越激烈,冰封之海上,甚至风云也为之变色。但她却发现,鲛人握着冰剑的手冒着寒气渐生冰霜,却似要与那冰剑粘在一起……

“先……先前听闻岩浆之祸时,鲛人施术过度,身体内息损耗严重,他……他没问题吗?”

洛锦桑跑得气喘吁吁地询问。瞿晓星也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你去北境搬救兵,我……我想办法去海里找云禾。”

言语间,又是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将洛锦桑与瞿晓星吹得一个踉跄。这一战之力,若说是长意在与大国师相斗也不为过。没时间计较顺德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强大,瞿晓星连忙将洛锦桑推开:“快去!”

林间,两人立即分头行事。

海面之上,冰封之海风起云涌,坚冰尽碎,天与海之间,两股力量的撞击掀起滔天巨浪。

而在深海之中,却一如往常地寂静。

纪云禾心里想着长意走之前说的话,心里琢磨,这过去的事,是过去了,可若不提,心头却永远有一根刺。

她打算等长意回来,将那些过往都与他言明。

打定了主意,纪云禾摸摸肚子:“这大尾巴鱼今日回来得倒是慢。”

她想到自己耳朵上的印记。纪云禾一勾唇角,闭上眼睛,心念着长意的模样,忽觉耳朵上的印记泛着些许凉意,这丝丝凉意如风一般从幽深的海底往上飘去。

纪云禾只觉自己的视线从深海之中蹿了出去,不想脑海中的画面一片云翻雾涌,偶尔还夹杂着铿锵之声,忽然之间,鲜血从云雾之中喷溅而出。

纪云禾猛地睁开眼睛。

长意出事了!

她立即从海床上站了起来,试着在手中凝聚功法,可刚一调动身体里的气息,她便觉有一股灼热之气自胸口溢出。她身体里的雷火之气已被这海床吸食大半,但残余的些许依旧妨碍她调动内息。

时间紧迫,纪云禾不敢再耽搁下去,她蹲下身拔了两棵海灵芝,直接扔进嘴里嚼烂了咽下。

海灵芝一时间将那雷火之气抑制住,纪云禾当即手中一掐诀,径直从长意的法术当中冲了出去。

越是往上,黑暗退得越快。

还未行至海面,纪云禾已感觉到海水被搅动得翻波涌浪。

她心头更急,法术催动之下,九条尾巴猛地在海中出现,海面越发近了,外面的光线刺痛了她久未见日光的眼睛。

她闭上眼,破浪而出,一跃站到了数十丈高的岸上。

岸上空无一人,唯有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堆浆果,还压着一片叶子,在狂风与暴雨之中,浆果也几乎被雨点打烂。

纪云禾再次试图探明长意的方向,却只觉这联系又弱又远,像是在她出来的这段时间,长意已经离开了千里万里一样。

“护法!护法!”

呼喊声从下方的海面传来,纪云禾从悬崖上探头往下一看,只见瞿晓星浑身狼狈地趴在一块在大浪中漂浮的海冰上。纪云禾立即飞身而下,将瞿晓星带了上来。“怎么回事?”她问,“长意呢?这冰封之海怎么会变成这样?”

远方触目可及的地方皆是碎冰。天上乌云尚在翻滚,暴雨哗啦啦地下着,瞿晓星抹了一把脸,喘着粗气道:“顺……顺德公主来了……”

纪云禾一怔,眉头紧皱,十分疑惑:“她?大国师也来了?”

“大国师没来,但顺德公主不知道为什么拥有了一双巨大的青色翅膀,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青羽鸾鸟来了,她变得极为强悍,与鲛人一战,弄得这风云变色,鲛人身上似乎还带着伤。他……我就让洛锦桑回北境搬救兵,自己想去海里找你,但是下不去……”瞿晓星心烦意乱,说的话也有一些混乱,“他……鲛人为了救我,被顺德从背后偷袭了……”

纪云禾面色微微一白,想起方才自己看到的画面,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心头一阵绞痛。

瞿晓星懊悔:“他……他被带走了……”

“被带走了?”

“对。”

得到这个肯定的回答,纪云禾稍松了一口气,顺德带走长意必定有她的意图。知道长意还活着,纪云禾心头的慌乱顿时减了一半,她思考着——

一开始,顺德只是想让鲛人服从她,而后,是纪云禾参与其中放了鲛人,令顺德的愿望未能达成,再后来地牢之中,长意前来救纪云禾,烧了那地牢,毁了顺德的半张脸。所以,顺德恨长意,但只怕更恨纪云禾。

或许她想利用长意引她过去,抑或是想利用长意而今的身份,做一些利于朝廷的谋划,总之断不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将长意杀掉。

瞿晓星很是自责。“与鲛人一斗,顺德最后也已力竭,若不是为了我……”瞿晓星狠狠咬牙,“我……我这便启程去京师,便是拼上这条命,我也要将鲛人救回来。”

“瞿晓星。”纪云禾拉住他,“别说这些气话,长意救下你,不是为了让你再去送死的。”

“可是……”瞿晓星抬头看纪云禾,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她与之前的阿纪有什么不一样似的,他眨了眨眼睛,“护法?你……你都想起来了?”

“对。”纪云禾望着远方长空,尽力维持着冷静道,“该去京师的人是我,不是你。”

“护法……”

“你有你的任务,你回北境将此事告知空明,但记得,让北境的人万不可轻举妄动。顺德不知从何处得了这般力量,不可小觑。京师的情况不明朗,还有大国师在,所以要静观其变,随时做好准备。”

瞿晓星听得心惊:“什……什么准备?”

“我和长意,都回不来的准备。”

……

顺德将伤重昏迷的长意丢进玄铁牢笼之中。朱凌将牢笼落锁,身形一转,像影子一样,跟随顺德公主离开了地牢。

行至路上,顺德忽觉心口一阵剧痛,旁边的朱凌立即将她扶住,却见她死命咬牙隐忍。

朱凌忧心道:“公主,你昨日方才忍受剧痛令姬成羽与青姬在你身体之中被炼化,今日却为何这般急迫,将这鲛人抓回?你的身体……”

“你不是说他们在冰封之海疗伤吗?若不趁此时,难道叫他们伤好了回了北境,我再去吗?”顺德冷笑,“这鲛人与那纪云禾,是我必除之人。”

她话音刚落,身边忽然一阵风起,只见一身缟素的大国师出现在顺德身前。

大国师盯着顺德,神色之间,是从未有过的肃然:“你服了炼人为妖的药丸,杀了姬成羽,吸纳了青姬的力量?”

顺德默了片刻,随即微微一笑,大国师最爱她的微笑。“没错,师父。”

大国师眼睛微微一眯:“汝菱,我说过,你想要的太多了。”

顺德嘴角微微扭曲地一动:“师父想要的不多吗?”

“你想要的,超过了你该要的。”

“师父,”顺德一笑,“您这是觉得汝菱威胁到您了?”

大国师眸光一冷,挥手间,一记长风似箭,径直将顺德身边的朱凌穿心而过,他身上的玄铁铠甲未护住他分毫,鲜血登时喷溅而出。

但朱凌与顺德此时都还未反应过来。

朱凌垂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被长风贯穿的心口,又转头看了顺德一眼:“公主……”

话音未尽,他便如一摊烂肉倒在地上,双目暴突,未能瞑目,便已丧命。

顺德转头,但见朱凌已经倒在地上,鲜血流了很远,她也未能回过神来。

“汝菱,他是为你的欲望而死。”大国师抬手轻轻抚摩她的脸颊,“而你还活着,却正是因为我的执着还在。”

顺德浑身战栗,朱凌的血流到她未穿鞋的脚下,一时间她竟分不清是温热还是冰冷。

“不过你将鲛人擒来却是做得很好。”大国师抽回了手,“北境没了他,这天下大乱的局面还能再持续个几十年。”

他面无表情地离去,如来时一般丝毫未将他人看在眼里。

顺德转过头看着地上的朱凌,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了起来……

朱凌也死了,她身边最忠心的人也死了,她……只有孤身一人了……

……

是夜,京郊小院中,林昊青房间里灯火微微一晃。

林昊青搁下笔,一转头,但见一名素衣男子站在房间角落。那人抬起头来,灯光之下,却是纪云禾那第三张男子的脸。

林昊青与她对视片刻,“我让你不要去北境与京城,你倒像是故意要与我作对一般,全都去了。”

“林昊青,”纪云禾走到他桌前坐下,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模样,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师徒的游戏玩够了没有?”

林昊青闻言,微微一挑眉:“你都想起来了?”

“对。”纪云禾毫不磨叽,开门见山,“我的来意,你应该知道。”

林昊青勾唇:“顺德抓了鲛人回京,我也是片刻前方才知晓。”

“我要救他。”

“你拿什么救?”

“所以我要你帮我。”

林昊青转头,看着纪云禾:“我为何要帮你?”

“你不是一直在帮我吗?或者说……在帮北境。”纪云禾饮了一口茶,“你与北境想要的是一样的吧,推翻这个朝廷。”

林昊青沉默了片刻:“可我若说在这件事情上,我不打算帮你呢?”

纪云禾注视着他,眸光似剑:“给我理由。”

……

同样的夜里,宫中地牢,长意悠悠转醒,他的睫羽之上尽是白霜,他唇色泛乌,手背已被自己的法术反噬,结上了冰。

长意坐起身来,看到了牢笼外正冷冷盯着自己的顺德。

“你夺了青羽鸾鸟之力。”长意静静道,不是询问,而是叙述。

“对,关你的这笼子,前日关的还是那只鸟呢,她现在已经在本宫的身体里面了。”

她好似心口一痛,佝偻着身子,咬牙强忍身体里撕裂一样的痛苦,她跪在地上,周身的青色气息时而暴涨又时而消失,往复几次,花了好长时间,她才平静下来。

“这几日,她好像还有点不乖,不过没关系,她和姬成羽都已经成了我的祭品,之后我还会有更多的祭品。到时候,你,甚至我师父,都不会再是我的对手……这天下,再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了!”

她近乎疯癫地一笑。

“不过,你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等纪云禾来找你了,本宫就用你们一起祭祀。”

长意眸光冰冷地盯着疯狂的顺德。

“你动不了她。”

顺德眸光一转:“哦?是吗?”

“你的局,她不会来。”

顺德哈哈一笑,脸上未好的疤在地牢的火光之中变成了她脸上的阴影,犹如蛇一样,盘踞在她脸上,更衬得这张脸阴森可怖。

“她不会来?啊……这话的语气听起来可真有几分耳熟啊……”顺德盯着长意,“当年纪云禾被我关在国师府的地牢里折磨时,好似也这般信誓旦旦地与我说过,本宫抓不了你……”

长意闻言,心头微微一怔,当年……当年纪云禾是这般说的?

“……但你看,”顺德继续道,“时隔这么多年,兜兜转转,本宫不还是将你抓了吗?而且,本宫还笃定,那纪云禾明知这是龙潭虎穴,也一定会来救你。”

顺德的脸微微贴近玄铁的牢笼,盯着长意:“当年,她便愿冒死将你推落悬崖,放你离开,而后又独自舍命相搏,帮你挡了身后追兵……”

顺德的话听在长意耳朵里,好似一个字比一个字说得更慢,那唇齿之间每吐出一个字,便让他眼瞳中的惊异更多一分。

待她说完,这句话落在长意脑海里的时候,瞬间便又滚烫地落在了他的心头,一字一句,一笔一画都在炙烤着他,又似一只大手,将他的心脏攥紧。

“……你说什么?”

“哦?”顺德笑了起来,“那个纪云禾竟然还未曾与你说过这些事?”

顺德看着长意的神情,恍然大悟,随即哈哈大笑,仿佛肚子都笑痛了一样:“莫不是你将她囚在北境时,她竟一言一语也未曾与你透露过,她是为何杀你,为何被擒,又是为何被我极尽折磨,过的那六年?”

长意面色越发白了起来,素来镇定的人,此时竟因这几句话,唇瓣微微颤抖了起来。脊梁骨里,一阵恶寒直抵五脏六腑,犹如尖针,连带着将他的心肝脾肺尽数扎穿,鲜血淋漓。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五指想要攥紧,却因为心尖的疼痛而无力握紧。

“好啊好……这个纪云禾,却是连真相也舍不得让你知道!”

那时的纪云禾,身体孱弱,被他带回北境时已是命不久矣,如今一想,长意便立即想到纪云禾为何不说。

将死之身,言之无益。

而现在……她历经生死,仿佛是在老天爷的刻意安排下又重回他身边。长意以为是自己失而复得,所以他说,过去的事已无意义,不必再谈。

他以为,是自己原谅了纪云禾,他以为,是他终于学会了放下,他还以为是他终于学会了度己与度人……却原来并非如此。

长意终于明白,当他与纪云禾说过去的事不用再提时,纪云禾的欲言又止是为什么,他也终于明白,在纪云禾身死闭眼的那一刻,她为什么会流下眼泪。

因为这些话她都没有与他说。她独自背负了,隐忍了……为了他。

“纪云禾一定会来的。”顺德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你们可以作为我的祭品,一同赴死。”她转身离开。

长意闭上眼睛,印记让他感知到纪云禾的所在,她已经在京城了,便在不远的地方,她没有第一时间找来,她一定是在谋划什么,但不管她谋划得如何周全,又怎么能在顺德打算瓮中捉鳖时全身而退?

长意睁眼,眸光森冷地看着顺德的背影。

他不能让纪云禾前来冒这个险。

长意知道,能阻止纪云禾前来的,可以是他逃,亦可以是他死。

长意撑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站住。”他轻唤一声。

顺德在地牢的甬道中停下了脚步。

长意抬起手,黑袍袖间微微结霜的苍白手腕露出,长意在自己手腕上咬了一口。鲜血流出,淌在地上,而那鲜血却没有就此静止,它们在地上跳动着,随着长意腕间的鲜血越流越多,那鲜血渐渐在地上凝聚成一把血色冰剑,被长意握在了手中。

“你想要我的命,可以;想动纪云禾,不行!”

顺德闻言,嘲讽一笑:“鲛人,你如今凭什么还能对本宫大放厥词?”

长意未再搭理她,手中血色长剑一动,地牢之下,阴暗潮湿的气息亦跟着一动,整个地牢为之一颤,甚至整个京城的地底都随之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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