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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婷刚回家——
就听到家里的电话正叮铃铃响个不停。
犹如气急败坏的某一家人。
真是闭着眼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水婷不打算接电话。
——干嘛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于是她找了枕巾和枕头过来, 先用枕巾包住电话，再把枕头也压上去。
那气势汹汹的电话铃声顿时变得微弱了。
水婷跑去拧开收音机, 调到广播频道, 一边收听流行金曲排行榜，一边做家务。拖地、擦拭家具，还得把鸡也炖上……
到了五点半, 她把电话上压着的枕头拿回房间去, 出门去找孩子们了。
农科院里的家属楼一共有六栋。
一号、二号楼是领导们住的，楼屋不太高、户型通风还宽敞, 沈靖西就住一号楼。
三号楼、四号楼、五号楼是带家属的职工住宅房, 稍密集一点, 一层四户, 户型也略窄一些。
六号楼是单身宿舍, 一层八户, 每户都是一房一厅的设计。
水婷也不知道孩子们到底去了哪一家，就站在楼底下扯着嗓子大声喊，“水蓁蓁！水——蓁蓁！沈——彥！回家吃饭啦！”
坐在楼下闲谈的家属们认出了水婷, 指点她, “上四楼去！你家蓁蓁和小彥在韦兰兰家玩儿呢！在四零六房！”
水婷谢过家属, 上了楼。
结果刚刚才上到三楼, 水婷突然听到了肖凤琳那近乎于绝望的哭声, “……你不如逼死我算了！我从这里跳下去, 死了！一了百了！你就如愿了！”
水婷就往三楼走了两步。
三楼的八户人家里, 至少有六户人家敞着大门在，有三三两两的人们在走廊上来回走去，不时的交谈着, 还有人探头往三零七房探头探脑的去看。
一把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我哪里有逼你？我是为了你好……你自己去外面, 随便找个人评评理，看看哪个亲娘不是一心为了儿女的！”
“倒是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以前年年都是这样，一发工资你就把工资交给我，我给你存起来……怎么现在又不肯了？你是不是在怀疑我？”
想来，说话这人就是肖凤琳的母亲肖大娘了。
肖凤琳尖叫，“我都已经三十五岁了！我可以自己存钱！”
肖大娘慢条斯理地说道：“哦？你可以自己存钱了？那我问你，你存了多少了？”
肖凤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现在哪里有钱！我的钱不全被你拿走了？”
肖大娘叹气，“所以咯，你还不是要靠我！”
肖凤琳：……
水婷摇了摇头。
当初在肉联厂的时候，张月香也是这样拿捏她的。
只不过，肖大娘的段位看起来比张月香高多了。
——就凭着肖大娘的稳、与肖凤琳的躁，再加上这里是肖凤琳的主场，旁观者们一来会因为受到了打扰而劝说肖凤琳，二来还有“孝道”二字压在肖凤琳的头上呢……
总之就是对肖凤琳不利。
果然，有人上前劝肖凤琳了，“肖大姐，你有话好好说嘛，不要对老人家这个样子。”
肖大娘立刻打蛇随棍上，开始数落了起来——
“这位大哥说的对！你看看我们家凤琳啊，都三十五了还要我这个老人家来替她操心，她自己不难为情的嘛！我一个老人家大老远的倒几趟车才能赶过来看她，我容易吗？可你们看看她的态度啊！”
“得亏峰峰那孩子没呆在凤琳身边，要是呆在她身边啊……亲眼看着她是怎么对她娘的，岂不是有样学样？恐怕那孩子就毁了！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凤琳啊你让人评评理！到底有妈好、还是没妈好？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要是没有你老娘替你打点，你现在这份工作哪儿来的？你怎么会有工资？”
“凤琳啊，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要说以前吧你还蛮懂事，个个月发了工资还知道送去给我，让我帮你存着。怎么现在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呢？还要劳动我亲自来找你要钱……你以为这个钱，我拿去花掉了吗？我还不为了你和峰峰！”
“建国被那个狐狸精勾了魂儿，我一早就跟你说了，你要好好反省你自己！他为啥出轨啊，不还是因为你不如那个狐狸精？你咋就没有那个本事、留得住你的男人呢？”
听到这儿，水婷直摇头。
肖凤琳尖叫，“他出轨……你来怪我？”
有人劝道：“好了好了肖大娘，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也有人替肖凤琳抱不平，“肖大娘！凤琳姐都三十多了，你就好好在家享福吧，何必再管她的事呢，这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肖大娘，“哎你怎么说话的？天底下有不管孩子的母亲吗？我问你，你有没有小孩？你会不会不管你的小孩？”
那人嘀咕了一声，“那要是我小孩成年了我也不会这样管他啊。”
肖大娘义正辞严地说道：“不管孩子多大，她始终是母亲的孩子！哪怕她就是六十岁、七十岁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能不管她……”
这时，蓁蓁和沈彥从楼上跑了下来。两人都是一身一头的汗，见了水婷，孩子们喊她，“妈妈！”
水婷就牵着孩子们下了楼。
出了筒子楼，沈彥问水婷，“妈妈，什么叫出轨？”
水婷还没回答呢，蓁蓁就说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出轨，就是一个已经结了婚的男的，他又在外头跟别的女的好了……”
水婷，“蓁蓁——”
一语未了，突然听到有个女人惊呼了一声“救命”，那声音之凄厉急切，让院子里所有的人全都愣住。
只一时之间，没人知道是谁喊的，就面面相觑。
水婷依稀觉得这像是肖凤琳的声音，却又不敢肯定。因为这女人的尖叫声变了调子，像是肖凤琳、又不像。
很快，一样东西突然从天而降，先是重重地砸落在二楼阳台的遮阳棚上，然后又弹跳起来，继续往下摔，终于跌落在距离水婷母子们不远的地方，还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砰！！！”
接踵而来的，是从楼上传来的惊呼声——
“不好了不好了肖凤琳从楼上掉下来了！”
“救命！救命啊！”
“肖大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我可去你的吧你真当她自｜杀？她被她妈推下去的！”
“我的天！她妈呢？快拦着别让她走！”
“早跑了！”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水婷一转头，果然看到肖凤琳满面苍白的躺在地上？
原本在楼下聊天的家属们“嗡”的一声，作鸟兽散。有的慌不择路往外跑，有的朝着肖凤琳躺着的地方跑了去……
水婷第一反应就是用手掩住了两个孩子的眼睛。
“蓁蓁、小彥，你们别往那边看！”
她搂着孩子们匆匆往外走，一直带着孩子们走到了小树林那儿，才松了手，从兜里掏出饭卡，交给蓁蓁，又蹲下来对孩子们说，“你俩现在去饭堂，想吃什么就用饭卡去买。妈妈现在过去看看肖阿姨，要是晚上八点妈妈还没回来的，你俩就先上赵奶奶家去，知道吗？”
蓁蓁和沈彥点点头。
水婷看着孩子去了饭堂，这才急匆匆地往回赶。
肖凤琳躺在地上，左手看起来骨折了，以一种完全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着。
水婷问人，“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吗？”
那人答道：“有有有，小张去门卫那儿借电话去了！”
水婷走到肖凤琳跟前，跪坐下来，除下自己身上的外衣，盖在肖凤琳身上，轻轻喊她，“凤琳姐？”
肖凤琳是睁着眼睛的。
只是两眼无神。
听到水婷的呼唤，她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了起来。
“啊……连亲娘都恨不得我去死，我还活着干什么啊！让、让我死了算了……”肖凤琳痛苦万分地说道。
水婷，“你不管峰峰了？”
肖凤琳没说话，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淌。
水婷又问旁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个知根知底的邻居答道：“嗐！刚才她们母女俩抢东西，肖大娘要进里屋去，好像是要翻凤琳姐的柜子，凤琳姐不让，两人推搡着，正好凤琳姐又站在窗户那儿，窗户还是开着的……就不知道怎么的，听到肖大娘喊了声‘凤琳掉下去了’……”
另一个邻居说道：“我进去看的时候，凤琳姐已经不在屋里了，她妈正在翻她的柜子呢……我隐约看到她好像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红包的布包，正往她裤腰带里塞呢！”
水婷，“那她现在人在哪儿？别让她走……她是凤琳姐的妈，现在凤琳姐出了事，她可不能不管！”
有人答道：“人早就走了！”
水婷低下头看着肖凤琳。